手电筒的光柱像是一根实质的探针，狠狠扎在了那死寂的空气里。
就在光线扫过那些“晴天娃娃”眼皮的一瞬间，陈默明显感觉到头顶的气流变了。原本只是随风轻晃的布偶，此刻像是被注入了某种神经质的活力，那些包裹在白布下的肌肉开始疯狂抽搐，无数双黑洞洞的眼眶在光柱边缘迅速聚焦。
“关灯。”
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短促而有力，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阿里虽然吓得魂飞魄散，但身体对陈默指令的服从性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几乎是陈默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颤抖的手指就按灭了开关。
啪。
西屋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这种黑不是夜晚关灯后的那种黑，而是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直接封死了视觉神经。失去了光源，那股子混杂着防腐剂和陈年香灰的味道反而更冲了，直往鼻腔里钻。
头顶上传来一阵细碎的摩擦声。
沙沙，沙沙。
那是布料相互剐蹭的声音，也是颈椎骨在半空中扭动的脆响。它们失去了目标，正在黑暗中焦躁地寻找光源。
“别抬头，别出声。”陈默贴在阿里耳边，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它们对光敏感，现在是瞎子。只要你不作死弄出亮光，它们就是挂饰。”
阿里死死捂住防毒面具的过滤口，生怕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引来那些东西的垂青。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为什么要为了那一丁点安全感打开手电筒。
“往左两步，蹲下。”
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得像是在自家客厅散步。
黑暗中，陈默的眼睛虽然也看不见，但在他的脑海里，一张清晰的三维立体图正在展开。。
在这个怪谈副本里，虽然空间被诡异力量扭曲、扩大，但核心家具的摆放逻辑并没有变。雨姐是个念旧且固执的人，她那个视若珍宝的实木茶几永远距门口三步远，那个装满杂物的老式五斗柜永远贴著东墙根。
这就是他的挂。
“那是茶几腿，别绊倒了。”
“前面是多宝格，上面有花瓶，绕过去。”
“蹲著走，别站起来。上面的空间是那帮‘娃娃’的地盘，别侵占领空。”
阿里听话得像个提线木偶，手里那个硕大的钢丝球在地面上轻轻摩擦。他根本不敢质疑陈默为什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里还能认路，在这个鬼地方，陈默就是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两人就像两只沉默的硕鼠，在满是杀机的客厅里悄无声息地推进。
阿里的工作很单纯，趴在地上用钢丝球死命地蹭。那种触感很恶心，地板上不仅仅是灰，有些地方黏糊糊的，像是凝固的猪油，钢丝球刮过去会带起一层油腻的皮。
每一次抬头，阿里都能感觉到头皮发凉。那是某种悬挂物垂下来的脚尖——或者是头发，轻轻扫过他头盔顶部的触感。
“滋滋”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墙角奋力擦拭的阿里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的钢丝球碰到了一个硬物。
那触感不像是墙壁，更像是某种上了漆的木头，光滑，冰冷。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哪怕隔着防毒面具厚重的过滤层，那股香味依然霸道地侵入了他的嗅觉神经。
那是刚出锅的红烧肉味儿，混著大米饭的清香，甚至还有一丝令人迷醉的金钱味道——那是新钞票特有的油墨香。
在极度的恐惧和高强度的劳动下，人的意志力本就薄弱得像张纸。
阿里的眼神开始涣散。
在他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里，那个墙角的阴影突然亮了起来。
那是一个立柜。
一个红漆斑驳、造型古朴的老式立柜。柜门紧闭，上面贴著一张明黄色的封条，封条上的朱砂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透著一股子邪性。
但在阿里眼里，这哪是什么破柜子。
柜门的缝隙里正往外渗著温暖柔和的金光，就像是冬夜里自家那盏永远亮着的暖灯。那股诱人的肉香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甚至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币碰撞声，那是财富的呼唤。
“饿了吧孩子”
“进来歇会儿这里暖和”
一个慈祥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回荡，像极了他那个远在巴铁乡下的奶奶。
“奶奶”
阿里喃喃自语，嘴角不受控制地流出口水，打湿了面具的内壁。他像是著了魔一样，缓缓伸出手，在那层虚幻金光的指引下，摸向了柜门上那张破旧的封条。
只要撕开它。
撕开它就有吃的，有钱，还有安全。再也不用在这个鬼地方擦地了，再也不用怕头顶那些人头了。
就在阿里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张封条的边缘，指甲甚至已经挑起了一角纸屑的时候——
一只手突兀地从黑暗中伸出，死死钳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有力，如同铁铸的镣铐，瞬间掐断了阿里所有的动作。
“醒醒。”
没有温柔的呼唤，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
紧接着。
“当！！！”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黑暗中炸开。
那是重金属撞击实木的声音。
陈默面无表情，手里那把沾满铁锈和血垢的管钳扳手，狠狠地砸在了那个红漆柜子的门板上。
这一记重击没有任何花哨，纯粹是力量的宣泄。
那种诱人的金光、温暖的肉香，在这一声暴力的敲击下，就像是被打碎的镜子，瞬间崩塌消散。
“吼——！！”
柜子内部猛地传来一声愤怒至极的撞击声。
那是某种庞然大物在狭小的空间里发狂，疯狂地撞击著柜门，震得整个立柜都在剧烈摇晃。那张原本已经有些松动的封条，此刻却像是活过来一样，猛地收紧，上面流转过一道暗红色的光芒，死死压制住了里面的东西。
这根本不是什么温暖的避风港，这是一口关押著恶鬼的棺材！
阿里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借着刚才那瞬间的幻觉残留，他惊恐地看到，那根本不是什么金光，那是从柜门缝隙里流出来的、粘稠发黑的尸水！
而他刚才差点撕开的，是这层封印最后的防线！
“啊——！！！”
就在这时，隔壁——或者说是不远处的某个偏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那声音听起来撕心裂肺，像是喉咙被人硬生生扯断了。
紧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咔嚓、咔嚓。”
那是骨头被嚼碎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格外清晰。
直播间的画面虽然是一片漆黑，但声音却忠实地传遍了全球。
“卧槽！那是谁？！”
“听声音像是那个欧洲的小国选手！刚才他也进屋了！”
“我也看见了！他那个屋也有个柜子！他刚才打开了！”
“弹幕有人说看见了！那柜子里伸出来好几百只手，直接把人给拽进去了！连个渣都没剩！”
陈默松开阿里的手腕，把扳手扛回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那个还在微微颤抖的红漆柜子，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听见了吗？”
陈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股子让人胆寒的凉意。
“在这个家里，除了雨姐端上桌的饭，剩下任何地方出现的好东西，那都是买命钱。”
“你想吃那口肉，那你就得做好变成肉的准备。”
阿里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防毒面具里的氧气似乎都不够用了。刚才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如果不是陈默
如果不是那当头一棒
阿里抬起头，虽然看不见陈默的脸，但他能感受到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绝对的压迫感。那不是恐惧，那是一种绝对的服从。
在这一刻，陈默在他心里不再仅仅是个带飞的大腿，而是这个地狱里唯一的真神。
“默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阿里带着哭腔，爬起来抱住了陈默的大腿。
“行了，别整那死出。”
陈默嫌弃地踢了踢腿，“赶紧干活，这块地还没擦干净呢。这柜子也是家具，上面的灰也得擦。小心点，别把封条蹭掉了。”
说著，陈默蹲下身，似乎是想检查一下柜脚有没有清理干净。
他的手指在柜子底部的缝隙里划过。
触感粗糙，全是积年的老灰。
但在那厚厚的灰尘下面，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张硬质的小纸片。
陈默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片勾了出来，塞进手心，借着刚才柜子里那点即将消散的余光，迅速瞥了一眼。
那是一张黑白的一寸照片。
照片应该有些年头了，边角泛黄卷曲。上面是一个穿着旧式中山装的男人，站姿笔挺，身后就是这栋房子。
但这男人的脸，被谁用黑色的钢笔狠狠地涂掉了，只留下一团漆黑的墨迹，像个无脸的幽灵。
虽然看不清五官，但这男人的身形，那宽阔的肩膀，还有那双垂在身侧、骨节粗大的手
跟那个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的老蒯，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