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那层笼罩在头顶的灰白雾气似乎压低了几分。空气不再流动,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细微的颗粒剐蹭著鼻腔黏膜,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咳咳”
角落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那是来自非洲某小国的天选者,叫布巴。这哥们运气不错,靠着那身黝黑的皮肤在夜色里自带隐身buff,硬是苟过了昨晚的杀猪宴。但这会儿,面对满院子没过脚脖子的积灰,他显得有些无从下手。
他手里拿着把秃了毛的扫帚,扫了几下就喘得厉害。这灰太沉了,不像是灰尘,倒像是吸饱了水的铁砂。
“歇歇会儿。”布巴扔下扫帚,一屁股坐在了东墙根下的磨盘上。
这一坐,就再也没起来。
陈默刚把阿里武装好,一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布巴刚坐下没两秒,周围原本静止不动的灰尘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向他涌去。那些灰尘不是被风吹动的,它们在地上蠕动、攀爬,迅速覆盖了布巴的双腿。
“啊——!什么东西?!”
布巴惊恐地尖叫,伸手去拍腿上的灰。
但他这一拍,并没有扬起尘土,反而像是拍在了无数只细小的吸血虫身上。那些灰尘顺着他的毛孔、眼耳口鼻疯狂地往里钻。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布巴整个人就被裹成了一个灰色的土茧。
“救救命”
声音戛然而止。土茧剧烈颤抖了几下,随即迅速干瘪下去。就像是一只被蜘蛛吸干了汁液的苍蝇,只剩下一张皮囊贴在骨架上。
一阵阴风吹过,土茧崩塌,散落一地灰白色的粉末。原地只剩下一套空荡荡的衣服,和一具惨白的、已经呈现出极度脱水状的干尸。
【龙国选手陈默发现隐藏规则:灰尘具备活体特性。静止不动即为养料。】
直播间里,弹幕瞬间炸锅。
“卧槽!那是虫子!那根本不是灰!”
“这就是纳米级虫群啊!怪不得雨姐说家里脏!”
“这怎么扫?碰一下就得死啊!”
“快看默哥!默哥给巴铁兄弟穿的那是啥?”
画面中,陈默正一脸严肃地帮阿里扣上最后一颗扣子。
阿里此刻的造型可以说相当炸裂。
他身上套著一件厚重的、那个年代特有的黄色胶皮雨衣,那种雨衣硬得像铁皮,密不透风。脚上蹬著一双高筒防化靴,头上戴着一个二战时期的猪嘴防毒面具,手里还拎着那个硕大的工业钢丝球。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刚从切尔诺贝利爬出来的重装清理工。
“默哥我我喘不上气”防毒面具里传来阿里闷闷的声音。
“憋著!”陈默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头盔,“那是保命的!看见刚才那黑哥们没?你想变成那样的肉干?”
阿里吓得浑身一哆嗦,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记住了,这灰是活的,专吃懒人。”陈默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塑料大喇叭,试了试音,刺耳的电流声吓得周围的灰尘都往后缩了缩。
“那你呢默哥?你咋不穿?”阿里透过满是雾气的护目镜,看着只穿了件卫衣的陈默。
陈默理了理衣领,把那个红袖箍往胳膊上一套,上面印着两个醒目的黄字——【值日】。
他又拿出一根教鞭,啪地一声抽在空气中。
“阿里啊,咱这是分工合作。”陈默语重心长,一副为了大局着想的模样,“你是重装突击手,负责物理清除。我是战地指挥官,负责统筹全局,观察敌情。我要是穿成你那样,怎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万一那灰尘从背后偷袭你咋办?我得替你盯着啊!”
阿里一听,眼眶(虽然看不见)湿润了。默哥为了我的安全,竟然甘愿冒着暴露在空气中的风险!这就是兄弟情义啊!
“默哥你放心!我肯定把这地给你擦秃噜皮!”
“好兄弟!去吧!这就是你的战场!”
陈默举起大喇叭,对着墙角的灰尘堆一声暴喝:“动起来!都给我动起来!那是灰吗?那是业绩!那是命!”
阿里怒吼一声,挥舞著钢丝球冲了上去。
只要身体一直在剧烈运动,那些微小的虫子就无法吸附。再加上那层厚得离谱的胶皮雨衣,阿里简直就是个人形推土机。
“滋滋滋——”
钢丝球摩擦墙壁的声音令人牙酸。
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阿里的擦拭,那些灰尘竟然发出了“叽叽吱吱”的惨叫声,像是无数只老鼠被碾碎。被擦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墙壁流了血。
不远处的西墙根下,剩下的两个幸存者——一个来自欧洲某小国,一个是东南亚的,正傻愣愣地看着这边。
“我们要不要也学学他们?”欧洲小伙咽了口唾沫,指了指陈默那个方向。
“我有雨衣!刚才我也翻到了!”东南亚选手眼睛一亮。
两人迅速跑回西屋,果然翻出了一套破旧的雨衣。
但只有一套。
“我穿!我是举重冠军,力气大,干活快!”
“不行!凭什么你穿?这主意是我出的!你去拿喇叭喊!”
“喊有个屁用!我要活命!”
两人为了那套雨衣扭打在一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地上的灰尘像是闻到了争执散发出的负面情绪,开始悄无声息地向他们脚下聚拢。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鞋底已经被咬穿了。
“啊——!”
惨叫声响起,但很快就被淹没在灰尘咀嚼骨骼的细碎声响中。
陈默连头都没回,只是举著喇叭,用那种带点播音腔又混著大碴子味的语调喊道:“阿里,动作快点!左边那块墙皮还没掉!用力!哎对了,就是那股劲儿!把吃奶的劲儿都给我使出来!”
阿里干得热火朝天,虽然累得像条狗,但看着身后那片干净得渗血的墙壁,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雨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她手里拎着那个用来剁骨头的斧子,斧刃上还挂着肉丝。那双阴鸷的眼睛扫过地上那两堆新鲜的“衣服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死了两只苍蝇。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正拿着喇叭、背着手、一脸悠闲指挥的陈默身上。
直播间的观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雨姐最恨懒人!默哥这属于纯动嘴不动手啊!”
“这算偷奸耍滑吧?这回要被剁了!”
“默哥快扔了喇叭去干活啊!”
陈默当然看到了雨姐。
但他不仅没收敛,反而腰杆挺得更直了。他拿着教鞭指著阿里刚刚擦过的一块地砖,对着喇叭大声挑刺:“这块不行!还得再蹭两下!咱妈爱干净,这一点污点都不能留!要干就干到极致!干出标准!干出风采!”
雨姐停下了脚步。
她盯着陈默看了两秒,那张紧绷的脸上,竟然缓缓挤出了一丝笑意。
“行。”
雨姐点了点头,嗓门洪亮:“老儿子,你这有股子当家的样儿。咱家以前就是缺个管事儿的,一个个闷头干活跟驴似的,也没个章法。你就给我盯死了,谁要是敢偷懒,直接告诉我,今晚给他加餐。”
说完,雨姐拎着斧子,转身去了后院猪圈。
【叮!。她在你身上看到了已故丈夫年轻时的影子——那种只会指手画脚但确实能镇住场子的无耻劲儿。】
陈默放下喇叭,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这就叫职场艺术。在领导眼里,一个是拼命干活的牛马,一个是能把牛马管理得井井有条的管理层,谁更有价值?那必须是后者。
“默哥!前面大厅清出来了!”
阿里的声音从防毒面具里传出来,带着一丝颤抖,“但但这门,我推不开。”
陈默走过去。那是通往正房深处客厅的木门。门上贴著一对已经褪色的门神,但那门神的眼睛被谁用黑笔涂掉了,看着像两个瞎子。
门缝里透出一股极寒的冷气,冻得周围的灰尘都不敢靠近。
“让开。”
陈默挥了挥手里的教鞭,示意阿里退后。
他伸出手,并没有直接推门,而是先在那两个瞎眼门神的脸上轻轻敲了三下。
“当、当、当。”
“老儿子回来扫屋子了,借个光。”
吱呀——
那扇仿佛焊死在门框上的木门,竟然自己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不是臭味,而是一种混合了香火、发霉的纸张和某种防腐剂的味道。
陈默举起老蒯给的那个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照进了客厅。
下一秒,哪怕是心理素质强如陈默,头皮也瞬间炸开。
客厅很大,原本应该摆放家具的地方空空荡荡。
但在头顶,在那斑驳脱落的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倒吊著无数个白色的东西。
那是“晴天娃娃”。
用白布包裹着圆球状的物体,脖子上勒著红绳,悬挂在房梁上。随着开门带进来的气流,这些娃娃轻轻晃动,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手电筒的光束上移,照亮了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娃娃。
那白布上画著简陋的五官。
不。
那不是画上去的。
那白布紧紧贴合在里面的东西上,勾勒出了清晰的眉骨、鼻梁和嘴唇的轮廓。那分明是用白布包裹着的一颗颗人头!
更恐怖的是,当光线扫过时,那个“晴天娃娃”的眼皮位置,竟然微微颤动了一下。
随后,那层白布被里面的水分浸湿,显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眶。
它在看他。
所有的娃娃,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晃动,齐刷刷地转过那个并没有正面的“脸”,死死地盯着门口的两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