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并没有死。
或者说,作为“人”的那部分田中,确实已经死了。但某种更扭曲、更令人作呕的东西,正在那具皮囊下破壳而出。
那坛子“明目酒”像是一剂强力催化剂,刚才还死死吸附在他胸口的两个黑色肉瘤,此刻像是充了气的皮球,疯狂膨胀。表皮被撑得薄如蝉翼,底下的血管变成了诡异的黑紫色,突突狂跳。
“咔嚓、咔嚓。”
一阵密集的骨骼碎裂声从田中体内传来,听得人牙酸。只见他的肋骨猛地向外扩张,胸腔硬生生被撑大了一倍,原本瘦弱的身躯瞬间变得畸形而臃肿。
“呃嘎”
田中张著大嘴,下巴早就脱臼了,那条舌头却像蛇信子一样疯狂乱甩。紧接着,无数根沾著黏液的黑色硬羽,像钢针一样刺破了他的皮肤,从毛孔里钻了出来。
先是胸口,再是脖子,最后是那张满是尸斑的脸。
他的鼻子塌陷下去,嘴唇迅速角质化、变硬、拉长,最终变成了一张两尺长的黑黄色扁喙。那双充血的眼睛被挤到了脑袋两侧,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透著一股子畜生特有的凶残和癫狂。
“噗通。”
大姑松开了尾巴。
这坨半人半鹅的怪物重重摔在地上。但他没趴下,反而在落地的瞬间,四肢着地——不,那已经不能叫手脚了。他的双腿反向弯曲,脚掌变得宽大厚实,指缝间生出了黑色的肉蹼。仅剩的那只右手也变成了覆盖著羽毛的肉翅,末端还残留着几根人类的手指,看着格外渗人。
“嘎——!!!”
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响彻屋内。这声音里没有半点人味儿,全是野兽的暴虐。
全场死寂了一秒。
随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好!好活儿!”
那个满脸掉渣的二姨把巴掌拍得震天响,那张死人脸上竟然露出了看大戏的兴奋劲儿:“雨姐,你这老儿子真行啊!吃饭还带安排节目的?这大变活鹅,比村头马戏团带劲多了!”
狐狸皮大姑也乐得合不拢嘴,抓起一把瓜子在那嗑:“我就说这小子身上有股子贼味儿,原来是还没化形的畜生道啊。这身段,这羽毛,一看就是吃了不少好东西养出来的。”
坐在主位的雨姐,此时手里正拿着那个还没啃完的鹅掌。她看着地上的变异田中,那双眯缝眼里没有半点惊讶,反而闪过一丝玩味。
“既然大家伙儿爱看,那就让他耍耍。”雨姐咬了一口鹅掌,语气轻描淡写,“老儿子,这可是你引出来的戏,你得陪这‘客’好好玩玩。别让长辈们看冷了场。”
这是把陈默架在火上烤。
在这帮诡异眼里,这根本不是什么生死搏杀,这就是茶余饭后的余兴节目。要是演砸了,不仅田中得死,陈默这个“导演”也得跟着倒霉。
陈默站在桌边,手里还捏著那双沾满油星的筷子。他看着那个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正死死盯着自己的怪物,嘴角不仅没耷拉下来,反而往上扬了扬。
“得嘞!妈你放心,今儿个必须让大伙看高兴了!”
陈默随手抄起桌上那根刚才剔出来的、足有小臂长的大鹅腿骨。这骨头被老汤炖得酥烂,但在陈默手里,却被他那股子巧劲儿一掰,断口处露出了锋利如刀的骨茬。
“嘎!!”
变异田中动了。
s级副本的精英怪,速度快得惊人。只见一道黑影闪过,那张巨大的扁喙像把剪刀一样,直奔陈默的咽喉剪来。带起的劲风刮得桌上的盘子都在晃。
“默哥小心!”
缩在桌子底下的巴铁国选手阿里吓得大喊。
陈默脚下没动,上半身却像是没骨头一样往后一仰,堪堪避开了这一击。那扁喙“咔嚓”一声咬合在空气中,发出的脆响让人头皮发麻。
一击不中,田中那满是黑毛的脖子猛地一甩,那只变成肉翅的右手横扫过来,上面残留的人类指甲又尖又长,全是尸毒。
陈默不退反进。
他太了解大鹅了。
在雨姐的视频里,抓大鹅那是必修课。这玩意儿看着凶,其实就是一股子莽劲儿。攻击直来直去,只要不被那个铁嘴钳住,它的侧面全是破绽。
“走你!”
陈默侧身一闪,脚下使了个绊子。
田中此时冲劲正猛,下盘不稳,被这一绊,庞大的身躯直接失控,像辆刹车失灵的坦克一样撞向了旁边的碗柜。
“稀里哗啦——”
碗柜崩塌,里面的盘子碗摔了一地。
“好!”二姨拍手叫好,“这跟头摔得实诚!赏!”
她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把花生米撒了出去。那些花生米打在田中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竟然像子弹一样在他身上留下了几个血坑。
田中吃痛,眼里的红光更甚。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那双位于脑袋两侧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突然锁定了躲在墙角的阿里。
既然抓不住那个滑溜的泥鳅,那就先吃个软柿子补补血!
“嘎!”
田中调转方向,扑向了阿里。
阿里是个老实人,哪见过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血盆大口逼近。
“哎哎哎!往哪跑呢?”
陈默的声音突然在田中身后响起。
“这戏台子在这边,你往观众席跑啥?懂不懂规矩?”
话音未落,陈默手里的半截大鹅腿骨已经飞了出去。
“噗!”
那根锋利的骨刺精准地扎进了田中的后背,虽然对于皮糙肉厚的变异体来说不算致命伤,但这一下侮辱性极强。
田中暴怒。
仇恨值瞬间拉满。他猛地回头,那张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的脸上,写满了对陈默刻骨铭心的恨意。
他放弃了阿里,四肢猛地蹬地,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带着一股腥风扑向陈默。这一下要是扑实了,陈默非得被撕成碎片不可。
直播间里的龙国观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这怪物暴走了!”
“这速度太快了!根本躲不开啊!”
“默哥手里就剩根筷子了,这怎么打?”
面对扑面而来的腥风,陈默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他没躲。
他反而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像是要拥抱对方的姿势,嘴里大喊一声:
“来得好!给我进去!”
就在田中那张大嘴即将咬住陈默鼻子的瞬间,陈默突然矮身,整个人像个滑铲一样从田中身下钻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的双脚猛地向上蹬出。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田中的肚子上——也就是那两个寄生鹅蛋的位置。
“砰!”
借力打力。
田中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越过了陈默的头顶,直直地飞向了那个方向。
那里,是灶台。
那里,是那个刚才炖鹅的大铁锅底下,还在熊熊燃烧的灶坑!
灶坑口像个地狱的入口,里面红通通的炭火正旺,那是刚才田中为了活命,亲手一根根塞进去的硬柴火。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嘎——?!!”
空中的田中发出一声惊恐的短促叫声。他拼命扑腾著那只肉翅想要改变方向,但惯性已经不可逆转。
“轰!”
一声巨响。
田中那半人半鹅的身躯,精准无误地一头扎进了灶坑里。
那个灶坑口虽然不大,但架不住里面深啊。再加上他现在这身油脂和羽毛,那就是最好的助燃剂。
“滋啦——”
那是油脂滴在红炭上的声音。
一股浓烈的、带着焦臭味的黑烟瞬间从灶坑里冒了出来。
“嘎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炉膛深处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田中那两条还露在外面的大毛腿拼命乱蹬,把灶台边的煤灰踢得到处都是,但上半身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样,怎么也拔不出来。
那是负压。
农村大灶坑烧得旺的时候,往里吸风劲儿大着呢。
陈默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脸淡定地走到灶台边。
他看着那两条还在抽搐的大腿,不仅没有伸手去拉,反而弯下腰,捡起刚才田中掉在地上的那根烧火棍。
“田中君,刚才让你烧火你也不好好烧,非得把自己搭进去。你看,这火现在多旺。”
陈默一边说,一边用烧火棍顶住田中,用力往里捅了捅。
“进去点,别露半截在外面,容易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