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空气浑浊得像是一锅煮烂的下水汤,混杂着陈年烟油味、廉价胭脂香,还有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十二个天选者挤在门口,看着那张大圆桌,谁也没敢先动。
桌子是老式的红漆折叠圆桌,桌面起皮了,露出底下黑乎乎的锯末板。雨姐稳坐在正北的主位,老蒯闷头坐在她左手边,那三个死人脸的大姨依次占据了右边的位置。
剩下的空凳子,只有六个。
“都瞅啥呢?”雨姐拿着筷子在桌沿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脆响,“咋的,嫌弃咱家这凳子硬,怕硌著屁股?”
这话一出,原本凝固的气氛瞬间炸裂。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凳子就是命。
坐下了,你是客,虽然这客当得提心吊胆,但好歹能上桌吃口热乎的。没坐下?在农村吃席,没座的那叫“加塞儿的”,要么蹲墙角吃剩饭,要么就是伺候局的。
在这个鬼地方,伺候不好,那就是把自己伺候进锅里。
“抢!”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间乱了。
那樱花国的田中反应最快,这小子虽然刚才被吓得够呛,但求生欲也是顶级的。他仗着手里有把断刀,也没真砍,就是拿着刀柄往旁边那小国天选者的肋骨缝里狠狠一怼。
“啊!”那人疼得一缩身子,田中趁机像条泥鳅一样钻了过去,屁股一沉,稳稳当当占住了一个离雨姐最远的板凳。
与此同时,那个像黑熊一样的毛熊国伊万,仗着体格优势,膀子一晃,直接把两个瘦弱的竞争者撞飞出去,大马金刀地抢了一个位子。
场面一度失控,推搡、暗算、甚至有人动了嘴去咬。
陈默站在人群最前面,却连脚后跟都没抬一下。
他看着那些为了个破板凳争得头破血流的“精英”们,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脸上挂起那种招牌式的憨笑,直接绕过那群人,奔著炕头就去了。
“姐,我坐这儿呗?”
陈默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脱了鞋,屁股一扭,直接盘腿坐在了雨姐身边的炕沿上。
这个位置,紧挨着雨姐,那是只有家里最受宠的“老儿子”才能坐的特等席。
雨姐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面前那盘油炸花生米往陈默跟前推了推。
这就是默许。
直播间里,龙国观众直接把“排面”两个字刷满了屏幕。
“看看!都看看!这就叫家庭地位!”
“别国天选者还在抢板凳,默哥已经上炕吃花生米了!”
“这就是人情世故的含金量啊兄弟们!”
不到半分钟,尘埃落定。
六个板凳被抢光了。除了田中和伊万,还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天选者抢到了位置,一个个喘著粗气,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剩下的六个人,脸色惨白地站在墙根底下,瑟瑟发抖。
“哎哟”
坐在下首的赵大姨用那根漆黑的长指甲剔著牙,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这咋还有站着的呢?看来是不饿啊。”
“不饿好啊,”王大姨接过了话茬,那双灰白的眼珠子在站着的几个人身上转悠,“不饿正好干活。这一桌子菜还没齐呢,茶水也没倒,总得有人伺候不是?”
那六个站着的人腿一软,差点跪下。
伺候这帮怪物吃饭?那还能有命在?
“行了,别吓唬孩子。”雨姐不耐烦地摆摆手,转头看向陈默,“老儿子,去,给几位长辈倒水。这是咱家的规矩,客来了,茶得满上。”
陈默正抓着两粒花生米往嘴里扔,听到这话,动作一顿。
倒茶。
这活儿看着轻松,实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水壶在灶台上坐着,壶嘴正突突往外冒着红色的蒸汽。陈默跳下炕,快步走到灶台边,伸手一提。
好家伙,这壶死沉,少说得有三十斤。
而且那壶盖一晃荡,露出的根本不是开水,而是一壶翻滚的、粘稠的血浆,里面甚至还漂著几片像是茶叶一样的暗红色碎肉。
“来来来,茶具在这儿呢。”老蒯突然闷声闷气地指了指旁边的碗柜。
陈默拉开柜门,眼皮子猛地一跳。
这哪是茶具?
缺口的破碗、生锈的搪瓷缸子、甚至还有一个像是用头盖骨磨出来的瓢。唯一看着像样点的,是几个带把的玻璃杯,但上面全是油泥。
陈默眼珠子一转,手底下飞快地动了起来。
他挑了个最厚实、看着最干净的搪瓷缸子,那是老蒯平时用的,顺手递给了站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巴铁国小伙子阿里。
“拿着,帮我端著。”陈默压低声音。
阿里愣了一下,感激涕零地接过缸子,这算是陈默给了他一个“干活”的身份,暂时不用被大姨们盯着当菜看了。
至于其他的
陈默随手抓起那个缺口最大的破碗,还有几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杯子,一股脑放在托盘上。
“水来了——!”
陈默吆喝一声,提着那个死沉的铁壶走了回来。
他先走到赵大姨面前。这老太太刚才一直盯着田中看,显然是饿得不轻。
“大姨,您喝水!这可是咱家井里的头道水,甘甜!”陈默手腕一抖,那股暗红色的液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当当地落进赵大姨面前的杯子里。
水面距离杯口,正好留出一指宽的距离。
不多不少,七分满。
“嗯这小子手挺稳。”赵大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杯子,没挑出毛病,端起来滋溜了一口,那滚烫的血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把她那惨白的下巴染得通红。
陈默心里松了口气,转身走向下一位。
这时候,坐在对面的毛熊国伊万坐不住了。
这老哥是个暴脾气,看着陈默在那“磨磨唧唧”地倒水,早就渴得嗓子冒烟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那是刚才他抢座时候顺手捞过来的一个小瓷壶,也不管里面是啥,对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就倒。
“咕咚、咕咚。”
那红色的液体瞬间灌满了杯子,甚至因为倒得太急,溢了出来,流得满桌子都是。
“哈!爽快!”伊万咧嘴一笑,端起杯子就要往嘴里送。
突然,一只干枯的手猛地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王大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那张涂著红脸蛋的死人脸几乎贴到了伊万的鼻子上。
“小伙子”王大姨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你这是啥意思?”
伊万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喝喝水啊?”
“喝水?”王大姨指了指那溢出来的茶水,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无比,“茶倒这么满,这是撵我走啊?咋的,嫌大姨在这儿碍眼了?”
茶满欺人。
在龙国的老规矩里,酒要满,那是敬意;茶要浅,那是留客。茶倒满了,那就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在这怪谈副本里,这就是死罪。
伊万脸色一变,刚想解释,但已经晚了。
“既然这么不待见大姨,那大姨就帮你长长记性!”
王大姨那原本干瘪的嘴猛地张开,竟然直接裂到了耳根,露出满嘴黑黄交错的尖牙。
“咔嚓!”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鲜血喷溅,直接滋到了刚融合好的墙壁上,画出一道刺眼的红线。
伊万那只端著茶杯的手,连同半截小臂,被王大姨一口咬断。
“啊——!!!”
凄厉的惨叫声差点掀翻了房顶。伊万捂著断臂倒在地上打滚,那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野兽硬生生撕扯下来的。
王大姨嘴里嚼著那只手,骨头渣子在牙齿间崩裂,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她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嗯肉有点老,不过嚼劲还行。”
全场死寂。
刚才还觉得自己抢到座就万事大吉的那几个天选者,此刻脸比纸还白,手里的筷子哆嗦得像是帕金森。
雨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夹了一筷子猪头肉放进嘴里:“吃饭就吃饭,鬼叫唤啥?再叫唤扔猪圈里去。”
伊万强忍着剧痛,死死咬著牙,愣是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冷汗把地上的土都打湿了。
“看见没?”陈默的声音适时响起,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这就是不懂规矩的下场。”
他拎着那个还在冒热气的大铁壶,脸上依旧挂著笑,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个助兴的小节目。
“茶七饭八酒满。茶倒七分,是留着三分人情;酒倒十分,是敬您十分诚意。”
陈默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田中面前。
此时的田中,手里正捧著陈默刚才给他的那个缺了一大块口的破碗。
看着陈默走过来,田中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刚才伊万的下场把他吓坏了,但他更恨陈默这种游刃有余的样子。凭什么这龙国的小子就能像个主人一样在这指手画脚?
“哟,这不是那谁吗?”陈默居高临下地看着田中,手里的壶嘴微微倾斜,“来,把碗端好了。这可是好东西,补血的。”
田中死死盯着陈默,双手端著那个破碗,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在赌。
赌陈默不敢在雨姐面前故意把水倒洒。
陈默手腕一压,那股暗红色的滚烫液体直冲而下。
就在水柱即将落入碗底的一瞬间,田中突然动了。
他在桌子底下的脚,极其隐蔽地往外一伸,正好勾住了陈默的小腿肚子。与此同时,他端碗的手故意往上一迎,看似是接水,实则是想借着陈默失衡的力道,把这碗滚烫的血水泼向旁边正嚼著断手的王大姨!
只要这水泼在大姨身上,那就是“大不敬”。
到时候,雨姐肯定会先撕了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儿子”!
“去死吧!”田中在心里怒吼。
陈默只觉得脚下一绊,重心瞬间偏移。那只沉重的大铁壶随着惯性猛地向前倾倒,壶口里滚烫的红水像是一条出洞的毒蛇,直奔著王大姨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