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凉气还没散,猪圈里的味儿却已经顶得人天灵盖发麻。
那是一种馊泔水发酵了三天三夜,再混进烂肉堆里的怪味。
陈默死死盯着面前那头疯狂撞栏杆的黑猪。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看见了那双眼。
那绝不是畜生该有的眼神。
眼白浑浊发黄,布满了红血丝,瞳孔在剧烈收缩,里面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恐惧、哀求,甚至还有一丝属于人类的理智。
陈默猛地低下头,视线硬生生从那双眼睛上撕下来,死死锁在满是污泥的地面上。
心脏在胸腔里像擂鼓一样砸得生疼,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
这猪,不对劲。
“哼哧!哼哧!”
那头黑猪见陈默低头不看它,更急了。
它不再抢食,而是把那个硕大的脑袋拼命往铁栏杆的缝隙里挤,粗硬的猪鬃刮在生锈的铁条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它的一只前蹄极其别扭地伸出栏杆,那蹄子竟然有些分叉,看着像是几根畸形的手指粘连在一起。
它开始在泥地上疯狂划拉。
陈默用余光瞥着地面。
那蹄子虽然笨拙,但划出的痕迹却有着明显的笔锋。
一横,一撇,一捺。
是个“救”字。
紧接着,又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我”。
救我。
这两个字像两根冰锥,狠狠扎进陈默的眼眶里。
虽然早就猜到这个怪谈副本里的东西都不干净,但当“食材”真的在地上写出求救信时,那种生理上的恶心和心理上的惊悚还是瞬间冲破了防线。
这哪里是猪?
这分明就是活生生的人!
陈默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吃的那个大馒头差点顶回嗓子眼。
“踏、踏、踏。”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陈默后背瞬间绷紧,那股熟悉的劣质烟草味顺着风飘了过来。墈书屋暁说旺 已发布最薪璋结
“咋样?这帮畜生胃口好吧?”
老蒯的声音幽幽地在他耳根子后面响起,带着一股阴冷的湿气。
陈默心头一跳。
地上的字还在!
要是让老蒯看见这猪会写字,这猪活不成,他也得跟着倒霉。
电光火石之间,陈默脚下一滑,身体顺势往前一踉跄,一只脚重重地踩在那摊烂泥上,鞋底狠狠碾了两下,刚好把那两个字踩得稀巴烂。
“哎哟卧槽!这地太滑了!”
陈默夸张地叫唤了一声,顺势扶住栏杆,稳住身形后,才一脸憨笑地回头看向老蒯。
“叔,您走路咋没声呢?吓我一跳。”
他一边说,一边用脚底板在地上蹭了蹭,彻底把痕迹抹平,“这帮家伙胃口是真好,我看这一个个吃得头都不抬,比我都香!照这速度,我看没几天就能出栏了吧?”
老蒯那双浑浊的眼珠子在陈默脸上转了一圈,又慢吞吞地移向猪圈。
他的视线在那头刚才还在写字的黑猪身上停留了两秒。那猪此刻正把头埋在食槽里,浑身发抖,发出响亮的吞咽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嗯。”老蒯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是灰色的,不是昨晚那种彩色的,“快了。再养养膘,过两天家里来且儿,正好杀一头助助兴。”
说到“杀”字时,猪圈里的几头猪明显哆嗦了一下,连抢食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接着。”
老蒯手一扬,一样黑乎乎的东西飞了过来。
陈默下意识接住。
是一把硬毛刷子。刷毛像是用钢丝做的,硬得扎手,手柄上还包著一层油腻腻的包浆,闻著有股腥气。
“这帮畜生身上痒,长虱子。”老蒯指了指猪圈里面,“进去,给它们刷刷。刷干净点,皮才亮。”
进去?
陈默看了一眼那半人高的围墙,又看了看里面那几头体型像小坦克一样的黑猪。白马书院 哽欣嶵筷
这要是进去了,万一这帮玩意儿发狂,那是真能把人踩成肉泥。
“咋?不敢?”老蒯眯起眼睛,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透著一股子阴森,“咱家老儿子不是胆子挺大吗?昨晚我看你也没少折腾啊。”
这是试探。
如果不去,刚才创建起来的“实在”人设就崩了。在怪谈里,人设一旦崩塌,离死也就不远了。
“看您说的,这有啥不敢的?”陈默把袖子往上一撸,脸上挂起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笑,“我这就是怕生手生脚的,给咱家猪惊著了。既然叔发话了,那必须安排!”
说完,他没再犹豫,单手撑著围墙,利索地翻了进去。
脚一落地,那种腥臭味瞬间浓烈了十倍。
烂泥没过了脚踝,那种黏糊糊的触感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到。
几头正在吃食的猪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转过头。
虽然陈默一直垂着眼帘不去看它们的眼睛,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十几道视线正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那视线里没有欢迎,只有贪婪、嫉妒,还有一种想要把他拉下水的疯狂。
“吃你们的,看啥看?没见过帅哥啊?”
陈默骂骂咧咧地拍了一下一头猪的屁股,手里的钢丝刷子狠狠刷了下去。
“滋啦——”
硬毛刮过猪皮,带起一层黑泥和死皮。
那头猪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没动。
陈默暗自松了口气,开始按部就班地干活。
他一边刷,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
离得近了,那种违和感更强了。
这些猪的皮肤虽然黑且粗糙,但有些地方竟然还残留着人类皮肤的纹理。尤其是在耳朵根和腋下这些隐蔽的地方,皮肤白得渗人。
当刷到第三头猪的时候,陈默的手突然顿住了。
这头猪的耳朵上,钉著一个黄色的塑料标签。
这在农村养猪场很常见,用来标记猪的编号。
但这上面的编号,不是数字。
陈默借着擦汗的动作,凑近看了一眼。
【id:-09】
轰!
陈默脑子里像炸开了一道雷。
-09。
如果他没记错,上一轮怪谈,也就是第九次副本挑战,鹰酱国的天选者代号就是-09!那个据说在副本里失踪,连尸体都没找到的倒霉蛋!
他没死?
不,这比死还惨。
陈默感觉手里的刷子变得千斤重。他强忍着颤抖,视线飞快地扫过其他几头猪的耳朵。
【id:jp-06】——这是第六轮樱花国的选手。
【id:kr-08】——这是第八轮泡菜国的选手。
甚至在角落里那头瘦骨嶙峋、刚才写字的猪耳朵上,陈默看到了一个让他心脏骤停的编号。
【id:-07】
龙国第七位天选者。
原来都在这儿。
所谓的“家人”,所谓的“猪”,全都是以前失败的天选者!他们被永远留在了这里,剥夺了人形,变成了雨姐家圈养的牲畜,等著被宰杀,端上餐桌,去招待新的“客人”。
一股无法遏制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陈默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
这就是失败的代价。
不仅是国运受损,连选手本身都要遭受这种永世不得超生的折磨。
直播间里,眼尖的观众通过陈默的视角也看清了那些编号。
“卧槽那编号那是咱们的天选者?!”
“别说了,我特么想哭。这也太狠了,雨姐这个副本简直是地狱!”
“怪不得说不要直视眼睛,那是人的眼睛啊!”
“陈默快跑啊!那里面全是疯子!”
就在这时,陈默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
那头标著【jp-06】的猪,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背后。
它没有丝毫预兆,张开那张满是獠牙和粘液的大嘴,对着陈默拿着刷子的胳膊狠狠咬了下来!
它眼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凭什么你能活着?下来吧!跟我们一起烂在泥里吧!
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躲。
老蒯就站在围墙外面抽烟,冷眼看着这一幕,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甚至,他那张死人脸上还浮现出了一丝期待。
他在等陈默犯错。
要么被咬伤,触发受伤必死规则;要么惊慌失措反击,违反“不要过度关怀”的规则。
无论哪种,都是死局。
然而陈默没躲。
在腥风扑面的瞬间,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那种憨厚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狠辣。
他不退反进,右手手腕猛地一抖,手里那把钢丝刷子像匕首一样精准地捅了出去。
“噗!”
一声闷响。
硬毛刷子不偏不倚,直接塞进了那头猪张开的大嘴里,竖着卡在了上下颚之间!
“嗷——!!!”
那头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嘴巴被撑到了极致,獠牙根本合不拢,只能疯狂地甩著脑袋,口水和血沫子甩得到处都是。
陈默一步跨上前,一把揪住那只硕大的猪耳朵,那股子狠劲儿像是个杀了十年猪的屠夫。
他把脸凑到猪耳朵边上,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他和这头猪能听见。
“八嘎呀路,听得懂人话不?”
那头猪疯狂挣扎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它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陈默。
陈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里透著一股子令人胆寒的匪气。
“想死就直说,今晚我就跟雨姐提议吃杀猪菜。酸菜炖白肉,我看你这一身五花肉挺合适。”
他拍了拍那张扭曲的猪脸,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刀子。
“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在这个圈里,我是喂食的,你是吃食的。摆正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