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节奏中滑过。咸鱼墈书罔 埂辛嶵筷
慕容农每日依旧按部就班地去苻丕府中点卯,参与一些无关痛痒的议事,与慕容楷、慕容绍这两位族兄饮酒、射箭,谈论风月。
他们三人,是留在邺城慕容宗室的核心,是慕容垂留下来的人质,自然也是苻丕重点“关照”的对象。
慕容楷沉稳,如同磐石,每每在慕容农眼神流露出焦躁时,便以目光示意,让他稍安勿躁。慕容绍则更显跳脱,眉宇间总带着几分不羁,但在大街上,面对秦军巡逻队时,他脸上的笑容比谁都灿烂,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慕容楷和慕容绍两兄弟,是太原王慕容恪的儿子,不过,自慕容恪死后,他们兄弟二人却与慕容垂交善,甚当初慕容垂逃奔前秦,慕容楷也跟随一起。
这样的日子,终于出现了转机。
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骤然降临。来人是田山,父亲慕容垂的心腹亲信。
“三公子。”田山的声音嘶哑,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他顾不上行礼,连忙将消息说出。
“苻飞龙已诛,大王派可足浑潭集兵沙城,命尔等速起兵相应,勿疑。”
慕容农猛然抬起头,与慕容楷、慕容绍对视一眼。三人眼中都燃烧着同样的火焰,那是一种挣脱牢笼、猛虎归山的渴望。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慕容楷的声音低沉。
“大燕复兴,指日可待。”慕容绍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兴奋光芒。
慕容农站在廊下,指尖冰凉,他望着庭院中枯槁的梧桐,最后几片叶子在枝头顽强地颤抖,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悬于危枝,欲落未落。
“公子,风大,当心着凉。”近侍刘木低声提醒,递上一件厚氅。
计划在极度保密中飞速制定。慕容农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推演:出城路线、时间、接应、马匹、装备他深知,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邺城守卫森严,我们目标太大,一起走绝无可能。”慕容农沉声道,手指在邺城简图上划过,“需分头行动,出其不意。”
最终慕容农与慕容楷凭借身份,暂时留宿邺城,稳住苻丕视线。而年龄最小、平日里就很跳脱的慕容绍,则借口出城游猎,先行一步。
慕容绍出发那天,穿着一身华丽的骑射服,带着几个仆从,大摇大摆地出了城,甚至还和守城的秦军校尉笑着打了声招呼,空气中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麝香味道。
无人知道,他有一个大胆无比的任务,盗取苻丕珍藏在蒲池御苑的数百匹骏马。
接下来的两天,是慕容农一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等待。他依旧每日去见苻丕,汇报些“城内安宁”、“慕容部众恭顺”的废话。
月末,夜色如墨,无星无月。时机到了。
慕容农与慕容楷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用锅灰抹黑了脸,混杂在几名同样装扮的死士中间,宛如最底层的仆役。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兰汗、段赞、赵秋、慕舆悕等人,慕容家在邺城的旧部,这次一起出城。
他们没有走大门,而是通过一条废弃多年的暗道,爬出了禁锢他们已久的邺城。邺城乃是前燕旧都,邺城的一些地道,苻丕未必比慕容农更清楚。
一离开邺城,他们与接应的死士汇合,找到藏匿的快马,一路向着蒲池方向疾驰。
马蹄踏碎荒草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旷野里格外清晰。寒风刮过耳畔,像刀片一样,却让他感到无比的清醒和畅快。
在蒲池,他们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慕容绍。在他身后,是数百匹雄骏的战马,在黎明前的微光中喷吐着白汽,不安地刨着蹄子。
“农哥,大哥,幸不辱命!”慕容绍迎上来,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笑容,“苻丕的宝贝都在这里了。”
三人用力拥抱,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没有片刻停歇,慕容农翻身上马,勒紧缰绳,目光扫过身后这群同样激动不已的慕容部子弟。
“走!先去列人!”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慕容的荣耀,将由我们亲手夺回!”
数十骑如同离弦之箭,冲破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向着列人方向,绝尘而去。
同一时间,邺城,苻丕府邸。
今日苻丕设下盛大宴会,邀请了城中诸多文武,当然,最主要的宾客,是慕容农、慕容楷和慕容绍等人。不得不说,慕容垂消息封锁的相当好,苻飞龙已死的消息,还没传回来。
厅堂内暖炉烧得正旺,舞姬彩袖翻飞,乐工丝竹悠扬。美酒佳肴摆满了案几,宾客们推杯换盏,气氛看似热烈。
苻丕高坐主位,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享受着众人的奉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频频看向厅外,眉头渐渐蹙起。慕容农三人的座位,始终空着。
“慕容家的几个人,为何还未到?”苻丕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他的人,已经能听出那平静下的不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派去催促的仆役一次次回报:“公子府上人说,一早就出门了。”
“未曾见到三位公子。”
厅内的音乐渐渐停了,交谈声也低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苻丕的心头。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空气中弥漫的酒肉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背景里,一个内侍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几乎是瘫软在地,颤声禀报:“大将军不不好了!蒲池御苑骏马数百匹骏马被盗!”
与此同时,苻飞龙已死、慕容垂叛乱的消息,也传了回来,苻丕这才知道被耍了。
“啪!”
苻丕手中的玉杯被他生生捏碎,碎片刺入掌心,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
慕容垂!慕容农!
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力量差点掀翻了面前的案几。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恭顺,什么安分,全是演戏。慕容垂杀了苻飞龙,他的儿子们,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
一股被愚弄、被轻视的暴怒,混合着对慕容家即将举事的恐惧,像火山一样在他胸中爆发。
“关闭城门!全城搜捕!不追!给我派骑兵去追!”他的咆哮声震动了整个厅堂。
而此刻,慕容农一行人,早已驰骋在通往列人的广阔原野上。朝阳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也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以及那一面在风中猎猎作响、即将升起的——“燕”字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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