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九叔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一张老脸气得通红。
他修行几十年,在任家镇降妖除魔,护佑一方安宁,虽然也收些香火钱,但那都是你情我愿,童叟无欺。现在倒好,这个留了几年洋,忘了祖宗是谁的小子,竟然请个洋和尚来跟他抢生意!
这已经不是抢生意那么简单了,这简直是当着全镇人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用!
“师父,消消气。”楚宸依旧稳坐钓鱼台,慢悠悠地喝着茶,仿佛外面那热闹的场面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消气?我怎么消气!”九叔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惹怒的狮子,“你看看,你看看外面那些人!我平日里给他们看风水、驱邪祟,哪个不是尽心尽力?现在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洋神父,发几块面包,就让他们忘了谁才是保他们平安的了?一群白眼狼!”
正在扎马步的文才和秋生也义愤填膺。
“就是!师父,这帮人太可恶了!那个大卫任,不就是嫉妒大师兄比他长得帅,比他有本事吗?”秋生忿忿不平地说道。
“我看他们就是想断我们的财路!以后没人来请我们,我们吃什么?”文才更关心实际问题,他已经开始想象以后没钱买糯米鸡的日子了。
九叔瞪了他们一眼:“就知道吃!为师的脸都快被他们踩在地上,你们还想着吃!”
说完,他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走:“不行,我得去跟他们理论理论!我倒要看看,他那个什么上帝,能不能挡得住我的三清神雷!”
“师父,别冲动。”楚宸伸手拉住了他。
“你拉着我干什么?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嚣张?”九叔吹胡子瞪眼。
“他们现在人多势众,你去理论,只会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正中他们的下怀。”楚宸分析道,“大卫任费这么大劲把人请来,不可能只是发发面包这么简单,他一定还有后招。”
“后招?他能有什么后招?”九叔不屑道,“无非就是装神弄鬼,骗骗那些愚昧的乡民。”
“那我们就看看,他到底怎么个装神弄鬼法。”楚宸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既然把戏台子搭起来了,我们做观众的,总得把戏看完再走,不是吗?”
九-叔听了楚宸的话,虽然心里还是憋着火,但总算冷静了一些。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徒弟心思缜密,看问题比他长远。
“好!我就听你的!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九叔一甩袖子,重新坐回椅子上,但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义庄大门的方向。
正如楚宸所料,大卫任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那个名叫托马斯的神父,在任家镇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信主”热潮。
他先是在镇中心的广场上,建起了一个临时的布道所,每天定时定点地宣讲教义。讲的内容,无非是上帝爱世人,信主得永生,只要诚心忏悔,就能洗刷罪孽,死后进入天堂。看书君 埂歆醉快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镇民们的吸引力其实有限。但大卫任聪明就聪明在,他把这一切都包装得极为实在。
每天来听布道的,不仅能领到一份免费的白面包和牛奶,如果家里有困难,还可以去教堂登记,领取救济金。
这一下,效果立竿见影。
任家镇的百姓,大多是穷苦人家,平日里省吃俭用,哪经过这个?不要钱的饭,不要钱的糖,生病了还有人关心,这不就是活菩萨吗?
一时间,布道所门前人山人海,比过年赶集还热闹。
相比之下,九叔的义庄,则是门可罗雀,冷清得能听见乌鸦叫。
以前,每天总有那么三五个镇民,会提着香烛果品上门,求个平安符,或者问问家宅风水。现在,一连三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文才和秋生无聊得在院子里数蚂蚁。
“师兄,你说再这么下去,我们是不是真的要喝西北风了?”文才愁眉苦脸地说道。
“唉,谁知道呢。你看师父,这几天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我们说话都不敢大声。”秋生叹了口气。
九叔确实快气炸了。他每天坐在门口,看着镇民们成群结队地往教堂跑,路过义庄时,连个正眼都不瞧他,那感觉比被人打一顿还难受。
这天,托马斯神父又搞出了一个大新闻。
他要公开展示“神迹”,治愈一个被“恶灵”附身的病人。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全镇,所有人都跑去看热闹。
所谓的“病人”,是镇上一个有名的无赖,叫刘三。据说他前几天还好好的,突然就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说自己被鬼缠上了。他老婆没办法,求到了教堂。
广场上,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大卫任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用一个铁皮喇叭大声宣布:“各位乡亲父老!大家长久以来,都生活在对鬼神的恐惧之中!今天,托马斯神父就要让大家亲眼见证,我们仁慈的主,其神力是何等伟大!任何邪祟,在主的光辉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话音刚落,几个大汉就押著五花大绑的刘三上了台。
刘三披头散发,眼神疯狂,嘴里发出“呵呵”的怪叫,身体不停地挣扎,看起来确实像是中了邪。
托马斯神父一脸悲悯地走上前,手里拿着一本圣经,嘴里念念有词。
“ie of the father, the son, and the holy spirit”(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洋文,围观的镇民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都觉得特别高深,特别厉害。
念完咒,托马斯神父伸出手指,在刘三的额头上沾了点“圣水”,然后大喝一声:“evil spirit, i and you to leave this body!”(邪灵,我命令你离开这具身体!)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刚才还疯狂挣扎的刘三,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就软了下去,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我我这是在哪?”刘三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
“你好了!你被神父治好了!”他老婆冲上台,抱着他喜极而泣。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神了!真是神了!”
“洋神仙太厉害了!比九叔强多了!”
“是啊,九叔捉鬼还要开坛作法,又是撒米又是舞剑的,哪有神父这么轻松!”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躲在人群里偷看的文才和秋生,气得脸都绿了。
“假的!肯定是假的!”秋生低声骂道,“那个刘三,我前天还看他在赌场里耍钱呢!怎么可能被鬼附身!”
“就是,这肯定是那个大卫任花钱请他演的戏!”文才也看出来了。
可他们看出来了没用,镇民们看不出来。他们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
就在这时,又一个意外发生了。
镇上王财主家的管家,气喘吁吁地挤开人群,爬上高台,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托马斯神父面前。
“神父,救命啊!我们家老爷子快不行了!求求您,去救救他吧!”
王财主是任家镇数一数二的大户,也是九叔一直以来的大主顾。他家的祖坟风水,每年的祭祀法事,都是九叔一手操办的。
现在,王财主病危,他的家人竟然绕过九叔,来求这个洋神父!
人群中,九叔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还用脚狠狠地踩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