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九叔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王财主家,那可是他几十年的老主顾了。从王财主他爹那辈起,家里的大小法事,哪一件不是他林九出面摆平的?现在倒好,人还没死呢,就先把他这个老朋友给忘了,转头去求一个来路不明的洋和尚。
“师父,这不能忍啊!”秋生也急了,“王财主家要是真让那洋神父去了,以后咱们义庄的门槛,真要被老鼠给踏平了!”
“是啊师父,咱们得想个办法,不能让他们这么得意!”文才也跟着煽风点火。
九叔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对方明显是设好了圈套,就等他往里钻。他要是现在冲出去大吵大闹,只会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技不如人。
“走,我们跟过去看看。”九叔沉声说道。
楚宸从头到尾都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大卫任和洋神父,到底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一行人悄悄地跟在后面,来到了王财主家的大宅外。
此时,王家大宅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卫任和托马斯神父被王家人众星拱月般地请了进去,那场面,比迎接钦差大臣还隆重。
“哼,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九叔看着这副景象,心里又是一阵来气。
他们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等著。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就听见宅子里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王财主的大儿子,王大福,满脸喜色地跑了出来,对着外面围观的众人拱手作揖。欣丸夲鉮栈 哽薪罪全
“各位乡亲,各位邻里!神迹啊!真是神迹!”王大福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家父刚才已经昏迷不醒,一口气眼看就要上不来了。托马斯神父只是为他祈祷了片刻,用圣水为他赐福,家父他他竟然醒过来了!现在都能坐起来喝粥了!”
“哇!”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
“真的假的?这么神?”
“王大少爷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这洋神父,真是活神仙下凡啊!”
听着这些话,九叔的脸色越来越黑。他行道这么多年,救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从来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一个快断气的人,祈祷几句就能好?骗鬼呢!
“走,进去看看!”九叔再也忍不住了,拨开人群就往里走。
门口的家丁想拦,但看到是九叔,又有些犹豫。毕竟九叔在任家镇积威已久,他们也不敢真的动手。
九叔畅通无阻地走进了王家大宅的内院。
只见正厅里,托马斯神父正一脸圣洁地接受着王家人的千恩万谢。大卫任站在一旁,嘴角带着胜利的微笑,看到九叔进来,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挑衅。
“哟,这不是九叔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大卫任阴阳怪气地说道,“您是来学习我们西洋的先进医术,还是来感受主的光辉啊?”
“我呸!”九叔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我来看你们怎么狼狈为奸,坑蒙拐骗!”
“九叔,您这话怎么说的!”王大福不乐意了,站出来说道,“神父救了我爹的命,是我们王家的大恩人,您怎么能血口喷人呢?”
“恩人?”九叔冷笑,“他要是真有那本事,让王老爷子下床走两步我看看?”
“你!”王大福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爹虽然醒了,但身体还虚弱得很,哪能下床。
“林道长,”托马斯神父开口了,他身边有个翻译,将他的话翻成中文,“我知道,你无法理解主的神力。但这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主的爱,能化解一切病痛与邪恶。”
“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九叔指着他喝道,“你敢不敢让我进去看看王老爷子?是人是鬼,是病是邪,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王家人有些犹豫。
大卫任却笑了:“有何不敢?就怕九叔你看不出个所以然,到时候下不来台,丢了你们茅山派的脸面。”
他就是要让九叔去看,让九叔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失败。这样一来,九叔在任家镇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开门!”九叔懒得跟他废话。
王家人无奈,只好打开了王老爷子的房门。
九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楚宸、文才、秋生也跟在后面。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王老爷子正靠在床上,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精神头看起来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
“王老哥,你感觉怎么样?”九叔上前问道。
“是林老弟啊”王老爷-子虚弱地笑了笑,“劳你挂心了,我我好多了。这位洋神父,真是神人啊。”
九叔没接他的话,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了王老爷子的手腕上。
他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着脉象。
片刻之后,九叔的眉头皱了起来。
王老爷子的脉象,确实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油尽灯枯的死脉。但脉象之中,却透著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仿佛有一股外来的力量,在强行吊着他的生机。
这绝不是病好了的迹象!
“怎么样啊,九叔?”大卫任在门口得意地问道,“看出什么来了吗?是不是要承认我们西洋医术的厉害了?”
九叔没有理他,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口中默念咒语,然后将黄符往王老爷子额头上一贴。
“滋啦——”
一声轻响,黄符竟然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
“嗯?”九叔脸色一变。
这不是邪祟,符纸不起作用。
“哈哈哈哈!”大卫任在门口大笑起来,“九叔,你这是黔驴技穷了吗?怎么还玩起江湖骗子的把戏了?烧符纸?你以为是在变戏法吗?”
围观的镇民也发出一阵哄笑。他们以前觉得九叔的符咒很神奇,但现在跟神父的“神迹”一比,这烧符纸的动作,确实像个跳大神的,可笑又落伍。
九叔的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行道半生,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他看向楚宸,眼神里带着一丝求助。
楚宸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他早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王老爷子根本不是什么病,也不是中邪。他中的,是一种来自西洋的,非常罕见的植物性神经毒素。这种毒素会让人陷入假死状态,脉搏、呼吸都变得极其微弱。
而托马斯神父所谓的“圣水”,其实就是解药。
但这种解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缓解症状,吊住性命。而且,它还有极大的副作用,会不断透支病人的生命力。用不了多久,王老爷子就会真的油尽灯枯而死。
这根本不是救人,这是在杀人!是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再亲手推下去!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杀人不见血。
楚宸走到床边,看着王老爷子,平静地开口说道:“王老爷子,你中的不是病,也不是邪,是毒。”
他这话一出口,全场皆惊。
“中毒?”王大福第一个不信,“胡说!我爹怎么会中毒?谁会给他下毒?”
“下毒的人,就是给你解药的人。”楚宸的目光,落在了门口的托马斯神父身上。
托马斯神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悲天悯人的神情,通过翻译说道:“这位年轻的道士,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主是仁慈的,我作为主的仆人,只会救人,怎么会害人呢?你这是对我和我主的污蔑!”
“污蔑?”楚宸笑了,“是不是污蔑,一试便知。”
他转头对九叔说道:“师父,借你的童子尿一用。”
“噗——”
正在看戏的秋生和文才,一口口水差点喷出来。
又是童子尿?大师兄对这玩意儿是情有独钟啊!
九叔也是一愣,随即老脸一红。上次在教堂撒尿的事情,他还记忆犹新呢。
“咳咳,”九叔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问楚宸,“徒弟,你确定要用这个?这里人多眼杂的”
“救人要紧。”楚宸言简意赅。
九叔一咬牙,豁出去了。不就是一张老脸吗?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