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将那卷破烂不堪的画轴,在桌子上缓缓展开。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一用力,这脆弱的画芯就会当场碎裂。
随着画卷的展开,一股更浓的霉味扑面而来,让顾晓晓忍不住皱起了鼻子。
画卷只展开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无法再继续了。后面的部分,因为受潮严重,已经死死地粘连在了一起。
而仅仅是这展开的部分,也足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画面的内容,几乎已经看不清了。大片的污渍和霉斑,像一块块丑陋的补丁,覆盖在画纸上。画纸本身也因为常年受潮,变得酥脆发黄,好几个地方都已经出现了破洞和断裂。
别说欣赏了,这东西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化为一堆齑粉。
“马老三,你是在耍我们吗?”顾晓晓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管这堆垃圾叫‘好东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警察把你抓起来,告你个敲诈勒索!”
马老三被她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连忙摆手:“不不是的!顾小姐,您听我解释!这画这画真的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我爷爷的爷爷那时候,是从一个破落的王府里收来的!听说是宋朝的宝贝!”
“宋朝?就这?”顾晓晓气得都笑了,“你干脆说它是阎王爷的裹尸布算了!”
马老三急得满头大汗,嘴唇哆嗦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他知道,光凭这幅画现在的样子,他说什么都没人会信。
“晓晓,坐下。”顾倾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晓晓不甘心地瞪了马老三一眼,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顾倾城看向那卷画,眉头也微微蹙起。以她的眼力,也只能看出这画的材质,确实是上了年份的老纸老绫,但具体是什么年代,画的又是什么,根本无从判断。破损得太严重了,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文物信息。
修复?难度极大,风险极高,成本更是个无底洞。而且,就算耗费巨资修复好了,万一里面就是一幅不值钱的明清应酬之作,那所有的投入就都打了水漂。
这根本就是一场豪赌,而且输面极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梁楚河的身上。
梁楚河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一直死死地盯着那卷画。
他能感觉到,这卷画上,散发着一股极其古老、极其沧桑的气息。这种气息,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件古玩,都要来得浓厚。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东西,不简单!
“我能摸一下吗?”他开口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您请!您随便看!”马老三如蒙大赦,连忙把画往他面前推了推。
梁楚河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食指的指尖,轻轻地,落在了画卷一角,那块还没被完全污染的,露出一点点画芯的边缘上。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那片脆弱的画纸的瞬间——
轰!
一股灼热滚烫,甚至带着一丝刺痛的感觉,猛地从他的指尖传来,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这感觉,比他之前触摸到任何一件珍宝时,都要来得强烈百倍!
他的眼前,不再是如同瀑布般刷新的金色信息。
而是一片耀眼夺目的,仿佛太阳一般炽烈的金光!
金光之中,一行行古朴厚重的文字,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材质:北宋宫廷特制绢本,澄心堂纸】
【状态:严重破损,水浸,霉变,画芯断裂,裱绫腐朽】
【历史痕迹:此画为北宋画院高手临摹郭熙真迹,曾为南宋宫廷收藏,后流落民间。元末战乱时遭水浸,明代中期曾作简单修复,后被一王府收藏。清末王府败落,此画流出,被马氏先祖所得,秘藏至今】
【价值:修复前市场价约元人民币。完全修复后,若能恢复八成以上原貌,其艺术价值与历史价值极高,市场价可达300万元人民币以上,且有巨大升值空间。】
郭熙!
《早春图》!
北宋宫廷摹本!
梁楚河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跳。
郭熙是谁?那是与李成、范宽齐名的北宋三大家之一,是整个中国山水画史上,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峰!
而《早春图》,则是他存世的唯一真迹,是中国画的“神品”,是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三大镇馆之宝之一!
眼前这卷破烂,竟然是《早春图》的北宋宫廷摹本!
所谓摹本,尤其是在宋代,并非简单的复制品。那个时代的顶尖高手,在临摹前代大师作品时,往往会融入自己的理解和笔墨精神,其艺术价值,同样不可估量!更何况,这是北宋画院的官方临摹,所用的材料,是当时最顶级的绢和纸!
三百多万!
这还仅仅是“黄金手”基于当前市场给出的估价!
梁楚河知道,这种级别的国宝,其真正的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它所承载的,是千年的历史,是中华文明的艺术巅峰!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他强迫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目光从那行金色的文字上移开。
他抬起头,看向马老三。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激动,没有狂喜,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隔壁房间,通过微型耳机听到这边长久沉默的苗飞飞,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她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顾倾城和顾晓晓,也紧张地看着梁楚河,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了什么。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梁楚河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沙哑。
“马老三。”
他指着桌上那卷画。
“你这堆烂纸,打算卖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