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完成得干净利落。
赵总拿着梦寐以求的邮票，千恩万谢，喜滋滋地走了。
聚宝阁的二楼，又恢复了安静。
梁楚河坐在那张红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本票和一串冰冷的钥匙，整个人都是飘的。
六千八百八十八万。
这个数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套工厂发的蓝色工服，裤腿上还沾着点泥点。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黑泥，手掌上全是厚厚的老茧。
他怎么看，自己都不像一个身家几千万的富翁。
“发什么呆？”顾倾城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走吧，我带你去银行，把钱转到你账户上。”
“哦好。”梁楚河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站起来，跟着顾倾城下了楼。
坐在车上，他还是觉得不真实。他把那张本票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就觉得陌生。
到了银行，顾倾城显然是这里的贵宾。两人直接被请进了室，银行的行长都亲自出来接待。
当梁楚河拿出那张本票，说要把钱存进自己那个只有两位数存款的存折里时，银行的工作人员眼睛都直了。
一系列复杂的手续办完，梁楚河拿到了一本崭新的存折。
他颤抖着手打开，看着上面那一长串让他数不清的零，他的心脏，终于实实在在地狂跳了起来。
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梁楚河，一个下岗工人，真的成了千万富翁！
从银行出来，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
“顾小姐，我我该干什么去？”他回头看着顾倾城，像个迷路的孩子。
“钱是你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顾倾城发动了车子，“我先送你回四合院，你自己好好想想。对了，这笔交易，我按行规，抽百分之十的佣金。六百八十八万八千，我已经让银行划走了。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梁楚河赶紧摆手，“顾小姐，这次要不是您，我我别说这么多钱了，可能早就被人骗光了！您就算要一半，我都给！”
他说的是真心话。这笔钱，他觉得顾倾城拿得理所应当。
顾倾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车子开到胡同口，梁楚河下了车。
“有事给我打电话。”顾倾城说完，就开车走了，留下梁楚河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捏着存折和钥匙，走进了那座属于他的四合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在树上叽叽喳喳。他推开自己住的那间厢房，看着里面简陋的陈设，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他现在是有钱人了。
他可以不用再住在这里，可以去买大房子，买小汽车，买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他把存折和钥匙小心翼翼地锁进一个破木箱里，然后换了身干净点的衣服，走出了四合院。
他想去花钱。
他想感受一下，有钱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先是走进了街角的一家国营饭店，以前他路过这里，闻着里面飘出的肉香味，馋得直咽口水，却从来舍不得进去。
今天，他挺直了腰板走了进去。
“同志，菜单上这些，一样给我来一份！”他把菜单往桌子上一拍，豪气干云地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看他那副穷酸样，本来一脸不耐烦，听他这么一说，以为是来捣乱的，正要开口骂人。梁楚河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够不够？”
服务员的脸，瞬间就从阴转晴，笑成了一朵花。
很快，红烧肉、扒肘子、糖醋鱼满满一桌子菜就上来了。
梁楚河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放进嘴里。
香！真香！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好像要把这二十多年没吃过的苦，都给补回来。
可是，吃着吃着，他却觉得没意思了。
这些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美味，吃到嘴里，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他吃了不到一半，就觉得腻了，再也吃不下了。
他留下足够付账的钱，走出了饭店。
他又去了百货大楼。
他想买几件新衣服。他走到卖男装的柜台，看着那些挂着的西装、夹克，在九十年代初，那都是时髦的象征。
“同志，这件，这件，还有那件，都给我包起来。”他指着几件最贵的衣服说。
售货员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梁楚河又一次掏出了钱。
钱，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所有怀疑和鄙夷的目光，都变成谄媚和恭敬。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走出百货大楼，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他甚至都懒得去试穿，他知道，就算穿上龙袍，他也不像太子。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在工厂里拧螺丝的梁楚河。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他看到了电影院，想起了以前和前女友一起看电影的时光。那时候，一张电影票五毛钱，他俩都要攒一个星期。
他现在可以包下整个电影院，但他身边，却连一个可以陪他看电影的人都没有了。
他路过一家书店，走了进去。他想买几本书，他记得顾倾城说过，人不能光有钱，还得有脑子。
可他站在书架前，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书名，什么《资本论》，什么《国富论》，他一个都看不懂。他感觉自己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
以前，他是因为没钱而痛苦。
现在，他突然有了花不完的钱，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迷茫。
他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突然发现了一片大海。他欣喜若狂地跳了进去，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游泳，咸涩的海水让他更加窒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四合院的。
天已经黑了。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空空如也。
就在他快要被这种空虚感吞没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接起电话。
“喂？”
“是我，苗飞飞。”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犹豫。
“苗苗警官？”梁楚河愣住了。
“你没事吧？”苗飞飞小心翼翼地问，“我听说今天早上的事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顾倾城她”
“我知道。”梁楚河打断了她，声音有些沙哑，“顾小姐跟我说了。苗警官，我不怪你。我还要谢谢你。”
他说的是真心话。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和短视。
电话那头的苗飞飞，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沉默了片刻，才说：“你明白就好。钱卖了多少？”
“六千八百八十八万。”
“这么多？”苗飞飞也吃了一惊，她以为最后能卖个两三千万就顶天了。她由衷地替他高兴，“那恭喜你啊。你现在可是大富翁了。”
“富翁”梁楚河苦笑了一声，“我感觉自己，像个要饭的。”
他把今天一天的经历，跟苗飞飞说了一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警察，他竟然毫无保留地吐露了心声。
或许是，她的声音里，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苗飞飞在电话那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他说完，她才缓缓开口：“我爸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人这一辈子，穷，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里穷。心穷了，给你一座金山，你也撑不起来。”
“梁楚河，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花钱。是找到一件，能让你安身立命的事。一件让你觉得，你活着，不只是为了吃饭的事。”
安身立命的事
梁楚河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戳了一下。
是啊，他以前在工厂，虽然钱少，但他是技术员，是厂里的骨干，他有他的价值。现在呢？他除了有钱，还剩下什么？
“谢谢你，苗警官。”梁楚河由衷地说，“我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明白就好。”苗飞飞笑了笑，“行了，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梁楚河的心里，好像有一扇窗户被打开了，透进了一丝光。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电话，又响了。
他拿起来一听，是顾晓晓。
“喂，下岗工人，成千万富翁了，感觉怎么样啊？”顾晓晓那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不是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我”
“别我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又空虚又寂寞又冷。”顾晓晓咯咯地笑了起来，“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让你见识见识，有钱人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敢不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