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开着他的大奔，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琉璃厂。
他推开聚宝阁大门的时候，额头上还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也分不清是急的还是吓的。
顾倾城正坐在二楼的窗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身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
“赵叔叔，您来了。坐。”她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对面的红木椅子，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招待一个普通的客人。
赵总看着她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心里反而更没底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也顾不上客套，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倾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警察一大早就去找梁先生了？”
“赵叔叔消息真是灵通。”顾倾城放下茶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这个态度，让赵总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哀求：“我的好侄女，你就别跟我打哑谜了！你跟我说句实话，梁先生那东西，到底干不干净？你叔叔我身家性命可都压在这上面了！”
“赵叔叔，您这话说的。”顾倾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顾倾城经手的东西，什么时候有过不干净的？我聚宝阁这块招牌，是我爷爷亲手写的，我能拿它的声誉开玩笑吗？”
她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带着顾家大小姐特有的骄傲和底气。
赵总被她这么一顶，气势顿时就弱了半截。是啊，顾家的背景摆在那儿，顾老爷子的名声在圈子里谁人不知？她顾倾城，确实没必要为了这点钱，去沾那些黑货。
“那那警察是怎么回事？”赵总还是不放心。
“警察？”顾倾城淡淡一笑，“赵叔叔，您是生意场上的老前辈了，难道还不懂‘树大招风’的道理吗？梁先生这套邮票，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外面什么难听的传言都有。文物部门的人，按流程下来了解一下情况，这不是很正常吗？”
“了解情况？”赵总将信将疑。
“当然只是了解情况。”顾倾城端起茶壶，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袅袅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不过”她话锋一转，故意停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赵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这一了解，事情就变得麻烦了。”顾倾城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赵叔叔，您也知道，昨晚苗警官为什么拦着不让卖给外国人。因为这东西太珍贵了，上面已经开始讨论，要不要把它评为国家一级文物。”
赵总点了点头，这事他昨晚就知道了。
“一旦评上，”顾倾城继续说道，“那它就不是普通的商品了。国家博物馆，是有权力进行‘优先征集’的。”
她故意把“征集”两个字咬得很重。
赵总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玩了一辈子收藏，怎么会不明白“征集”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那基本上就是半卖半送，给个三瓜两枣的奖励金，东西就成国家的了。
“所以，我今天这么早找您来，就是想跟您透个底。”顾倾城的表情变得无比诚恳，“赵叔叔，梁先生是个老实人，他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他只知道，您是真心喜欢这套邮票，昨晚还为了它，报出了九千万的天价。他信得过您。”
“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在上面的正式文件下来之前，把这笔交易做实。钱货两清，落袋为安。到时候，邮票成了您的私人藏品，就算博物馆想开口，也得掂量掂量您的分量。我们这也是在保护这件国宝，不让它蒙尘。
顾倾城这番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既点明了风险，又给了赵总一个“英雄救宝”的高帽子。
赵总听得是心潮澎湃，又冷汗直流。
他明白了。顾倾城这是在跟他赛跑，跟时间赛跑，更是跟国家机器赛跑。
刺激！太刺激了！
“倾城，你放心！”赵总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保护国宝，我辈义不容辞！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顾倾城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我们现在就签合同，您现在就付钱。我马上让梁先生把东西给您送过来。”
“好！”赵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夜长梦多”四个字，生怕晚一分钟，博物馆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那价格呢？”他搓着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赵叔叔，”顾倾城看着他，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知道，您现在肯定觉得，没有了外国人的竞争，您可以压价了。我也不跟您绕弯子，昨晚那个一亿的报价，确实是虚高。但是，九千万，是您自己亲口喊出来的，代表了您对这套邮票的认可。”
赵总的脸微微一红。
“不过，我也知道，让您现在拿出九千万现金，确实有点强人所难。”顾倾城体贴地说道，“这样吧，我替梁先生做个主，咱们各退一步。”
！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赵总的心提了起来：“八千万？”
顾倾城摇了摇头。
“七千万？”赵总的声音有点抖。
顾倾城还是摇了摇头。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赵总的心里开始打鼓。这个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他快要憋不住的时候，顾倾城终于开口了。
“六千八百八十八万。”
她轻轻地吐出了这个数字。
赵总愣住了。
六千八百八十八万？
这个数字，太巧妙了。
比他心理预期的六千万要高，但又比昨晚的九千万低了足足两千多万。听起来，像是卖家做了巨大的让步。
而且，这个数字，寓意太好了。六，八，发！一路发发发！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动听的数字。
他感觉到，顾倾城给他的，不是一个报价，而是一个台阶，一个让他既保住了面子，又得了实惠的台阶。
这个丫头，太厉害了！这手腕，这心计，简直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怎么样？赵叔叔。”顾倾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这个价格，算是我的诚意了。如果您还觉得高，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我这就联系陈老板他们，我想，他们会对这个价格很感兴趣的。”
她这是在下最后通牒了。
“不高！不高！一点都不高！”赵总哪还敢犹豫，生怕顾倾城反悔，立刻站了起来，“就这个价！六千八百八十八万！我现在就让财务准备！合同！咱们现在就签合同！”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立刻掏出大哥大，开始大声地给自己的助理和财务打电话。
顾倾城看着他那副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四合院的号码。
“梁楚河，你现在带上东西，来琉璃厂聚宝阁。你的邮票，卖出去了。”
当梁楚河抱着盒子，再次来到聚宝阁二楼时，他看到的是热火朝天的一幕。
赵总带来了他的律师和财务，几个人围着一张大桌子，正在紧张地拟定合同、核对条款。
看到梁楚河进来，赵总立刻像看到亲人一样迎了上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梁先生！谢谢！谢谢你信任我！你放心，这套邮票交给我，我一定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对待它！”
梁楚河被他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讷讷地点头。
他看向顾倾城，眼神里全是询问。
顾倾城冲他微微一笑，然后拿起一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香气的合同，递到他面前。
“看看吧。六千八百八十八万。现金支付，一次性到账。另外，那套二环里的四合院，赵叔叔还是送给你，算是交个朋友。”
六千八百八十八万！
还有一套二环里的四合院！
梁楚河看着合同上那一长串的数字，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晃花了。
虽然比一个亿少了不少，但这个数字，对他来说，依然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而且，这是实实在在的，马上就能到手的钱！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梁先生，您要是没意见，就在这里签字吧。”赵总的律师把一支笔递到他面前。
梁楚河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那支笔。他感觉那支笔有千斤重。
他看了一眼顾倾城，顾倾城正含笑看着他，眼神里全是鼓励。
他不再犹豫，在合同的末尾，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梁楚河。
当他写完最后一笔，赵总那边，一张银行本票也递了过来。
“梁先生，这是六千八百八十八万的现金本票，您随时可以去银行兑付。这是四合院的房本和钥匙，已经办好了过户手续，现在也是您的了。”
梁楚河的手，颤抖着，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和那一串沉甸甸的钥匙。
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他把怀里的紫檀木盒子，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从这一刻起，它不再属于他了。
但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在向他打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