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楚河这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
他躺在床上,一会儿想着那一个亿的报价,心口就一阵绞痛;一会儿又想起顾倾城说的“卖国贼”三个字,吓得浑身冒冷汗。两种情绪反复拉扯,把他折磨得筋疲力尽。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赵总涨红的脸,一会儿是陈老板云淡风轻的样子,一会儿又是顾晓晓那张又美又气的脸。最后,所有人的脸都模糊了,只剩下顾倾城那双清冷的眼睛,和她说的那句“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这句话,像一根定海神针,让他那颗忽上忽下、几乎要爆炸的心,总算找到了那么一点点安放的地方。
是啊,有顾小姐在。
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下岗工人,除了相信她,还能做什么呢?
这么一想,他心里好像也没那么堵了。他翻了个身,抱着那个紫檀木盒子,迷迷糊糊地总算是睡了过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辗转反侧的时候,顾倾城几乎一夜未眠。
她开着车,没有回家,也没有回聚宝阁,而是在京都凌晨空旷的街道上,一圈又一圈地兜着风。冰冷的夜风从车窗灌进来,吹在她脸上,让她那颗因为爷爷一番话而变得滚烫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爷爷的话,给她指明了方向,但也给她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
快!
要怎么快?
现在是凌晨,她总不能现在就挨家挨户敲门,把赵总他们从被窝里薅起来谈生意吧?
而且,卖给谁?
赵总?他是最渴望得到这套邮票的人,但也是个精明的老狐狸。昨晚的拍卖会,他被逼到了九千万的绝境,心里肯定憋着一口气。秒漳劫暁说惘 哽辛醉筷现在罗斯柴尔德退出了,他成了唯一的优选,他会不趁机压价?
王总?他早早退出了竞价,说明心理价位不高。
那个陈老板?他看起来实力雄厚,但心思深沉,而且是南方人,在京都根基不深,能不能扛住来自官方的压力,是个未知数。
顾倾城把所有可能的人选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发现,最合适的人选,竟然还是赵总。
他有钱,有对邮票的痴迷,更重要的是,他在京都有着盘根错杂的关系网,不是那么容易被拿捏的。只要他把邮票拿到手,藏起来,就算是博物馆想要“征集”,也得掂量掂量。
但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怎么才能让赵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个让梁楚河满意,又不至于让他自己觉得亏大了的价钱?
这其中的分寸,太难拿捏了。
车子不知不觉,开到了琉璃厂。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顾倾城把车停在聚宝阁门口,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她看着聚宝阁那块爷爷亲手题写的牌匾,忽然想起了爷爷的一句话:“做生意,有时候做的不是买卖,是人心。”
人心
赵总的人心是什么?是想得到邮票,又不想花冤枉钱。
梁楚河的人心是什么?是经历了从一无所有到一步登天,再到跌落谷底的大起大落,现在他最需要的是安全感,是一笔实实在在能拿到手的钱。
而她顾倾城,要做的就是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她的脑海。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芒。
她拿起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传来苗飞飞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喂?谁啊?这么早”
“是我,顾倾城。”
“顾倾城?”苗飞飞一下子就清醒了,“你有事吗?”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昨晚的尴尬和歉意。
“你现在立刻去一趟梁楚河住的那个四合院。”顾倾城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就像在下达命令,“穿上你的警服,开上你的警车,动静越大越好。”
“什么?”苗飞飞彻底懵了,“我去他那干嘛?还穿警服开警车?你疯了?”
“我没疯。”顾倾城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听着,你不用进去,也不用找他。你只需要把警车停在胡同口,让附近所有的街坊邻居都看到,警察一大早就来找那个‘卖邮票的’。你就在那儿待着,待一个小时,然后走人。剩下的事,你不用管。”
“顾倾城,你到底想干什么?”苗飞飞觉得顾倾城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外面本来就有谣言说他东西来路不正,我再这么一搞,不就坐实了谣言吗?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我就是要坐实这个谣言。”顾倾城一字一顿地说。
“你!”苗飞飞气得说不出话来。
“苗飞飞,你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我爷爷吧?”顾倾城抛出了杀手锏,“这是我爷爷的意思。你如果还想帮梁楚河,就按我说的做。否则,他最后可能真的只能拿到一面锦旗。”
提到顾老爷子,苗飞飞沉默了。她知道顾老爷子在圈子里的分量,也知道他绝对不会害梁楚河。
“好。”过了许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就这一次。如果出了什么事,你顾倾城要负全责!”
“我负。”
挂了电话,顾倾城没有停歇,立刻又拨通了赵总的手机。
时间是早上六点半。
电话那头的赵总,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声音沙哑又焦虑:“喂?倾城?这么早,是不是邮票的事有信儿了?”
“赵叔叔,您现在有空吗?”顾倾城开门见山,“我有点紧急情况,想当面跟您谈谈。”
“有空有空!我随时有空!”赵总一听这话,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您来琉璃厂的聚宝阁吧。我在这儿等您。”
“好!我马上到!”
安排好这一切,顾倾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走进聚宝阁,给自己泡了一壶浓茶。
棋盘已经摆好,鱼饵也已经撒下。
接下来,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而此时,在京都的另一头,赵总挂了电话,心里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顾倾城这么早找他,还用“紧急情况”这种词,肯定是出事了。喜的是,出事了才好!乱中才有机会!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昨天晚上,苗飞飞那个警察丫头跳出来,把外国人搅黄了,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没有了罗斯柴尔德那个不差钱的主儿,剩下的几个,都不足为惧。
他昨晚盘算了一宿,觉得今天再谈,他完全可以把价格压到六千万,甚至五千万!毕竟,卖家现在比他这个买家更着急。
他哼着小曲,感觉胜券在握。
然而,就在他刚要出门的时候,他的一个助理,火急火燎地打来了电话。
“赵总!不好了!出事了!”
“大清早的,咋咋呼呼的,出什么事了?”赵总不悦地呵斥道。
“我我一个亲戚,就住在梁先生住的那个胡同附近。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说一大早,就看见一辆警车开到了胡同口,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好像是去找梁先生的!”
“什么?!”赵总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车钥匙都差点掉在地上。
警察?
一大早就找上门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昨晚圈子里那些传言——盗墓、来路不正
难道是真的?
如果梁楚河的东西真是黑货,那他要是买了,不就等于收购赃物吗?那可是刑事犯罪!别说邮票了,他自己都得跟着进去!
一股冷汗,顺着他的脊梁骨就流了下来。
他这才明白,顾倾城为什么火急火燎地找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压价问题了,这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你你确定吗?”赵总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千真万确!我那亲戚说,半个胡同的人都出来看了!”
赵总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他拿着电话,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掉进一个万劫不复的大坑。
不去,那套他梦寐以求的大龙邮票,可能就真的跟他无缘了。而且,万一这只是顾倾城使得诈呢?
他一咬牙,妈的,富贵险中求!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那个胡同附近盯着!有任何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挂了电话,他抓起车钥匙,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家门。
他要去聚宝阁,他要当面问问顾倾城,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