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五百块巨款,梁楚河的腰杆都硬了不少。
他没有马上去吃炸酱面,而是先冲进了一家国营百货商店,给自己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行头。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一条蓝色的卡其布裤子,一双黑色的布鞋。总共花了三十多块钱。
当他从镜子里看到那个焕然一新的自己时,差点没认出来。虽然还是那么瘦,但人靠衣装,总算没了那股落魄潦倒的酸臭味,看着像个正经人了。
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找了家小饭馆,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一碗肉丝面,两个茶叶蛋,吃得他满头大汗,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这是他三个月来,吃得最踏实,最香的一顿饭。
吃饱喝足,天色也晚了。他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
一百万,就算扣掉百分之十的佣金,也还有九十万。
有了这笔钱,他可以把大杂院里那间破屋子买下来,好好装修一下。不,干脆去买个楼房,带独立卫生间和厨房的那种。再买台彩电,买台冰箱,买台洗衣机
他甚至想到了那个跟他分手的女朋友。如果她知道自己现在有钱了,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后悔?
想到这里,梁楚河自嘲地笑了笑。算了,都过去了。那样的女人,不值得。
公交车到站,他回到了那个熟悉又破败的大杂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邻居们大概都睡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那间小屋门口,掏出钥匙。
就在他准备开门的时候,旁边黑暗的角落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梁楚河?”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梁楚河吓了一跳,手里的钥匙都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警服的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个女警察。
个子很高,得有一米七以上,身材匀称,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显得英姿飒爽。她没戴警帽,露出一头利落的短发,五官算不上多惊艳,但组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跟探照灯似的,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你是?”梁楚河心里发毛。他这辈子最怕跟穿制服的打交道。
“市局文物稽查队的,我叫苗飞飞。”女警察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声音干脆利落,“有点事,想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文物稽查队?
梁楚河的脑袋“嗡”的一下。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出事了!
难道是那个老农报案了?还是顾倾城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警察同志,我我什么都没干啊。”他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
苗飞飞看着他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眼神更加锐利了。
“没干什么你紧张什么?开门,进去说。”她用下巴指了指房门。
“哦,哦,好。”梁楚河不敢违抗,哆哆嗦嗦地打开了房门。
屋里一股霉味。他赶紧拉开灯,那盏昏黄的十五瓦灯泡,把小屋里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一张破床,一张烂桌子,墙角堆着几件没洗的衣服。
苗飞飞扫了一眼屋里的环境,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地方,实在不像是能藏着价值百万文物的地方。
“坐吧。”梁楚河搬过屋里唯一一把椅子,自己则坐在了床沿上,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苗飞飞没坐,她就那么站在屋子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梁楚河,24岁,原红星机械厂技术员,三个月前下岗。对吗?”她开口了,显然是已经查过了他的底细。
“对。”梁楚河点了点头。
“今天下午,你去了一趟琉璃厂的聚宝阁?”
梁楚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果然是因为邮票的事!
“是。”
“你带了三枚大龙邮票,想要出售?”苗飞飞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是是的。”
“邮票哪儿来的?”她死死地盯着梁楚河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我我是在潘家园,从一个老乡手里买的。”梁楚河把之前跟顾倾城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哪个老乡?叫什么?住哪儿?有联系方式吗?”苗飞飞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来。
“我我不知道。”梁楚河被问懵了,“就是偶然碰上的,他急着要钱回家,我就我就买了。”
“花多少钱买的?”
“五五十块。”
听到这个数字,苗飞飞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神里的怀疑更重了。
“五十块?梁楚河,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价值上百万的国宝级文物,你花五十块钱买来的?你这故事编得也太离谱了吧!”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国宝级文物?
梁楚河被这几个字吓傻了。
顾倾城只说这东西值钱,可没说这是国宝啊!这性质可完全不一样了!买卖古玩,顶多是投机倒把。可要是跟国宝扯上关系,那可是犯罪!
“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不知道那是国宝啊!”他急得快哭了,“我要是知道,我怎么敢拿去卖啊?我肯定第一时间上交国家啊!”
他说的是真心话。他虽然穷,虽然想发财,但还没胆子去碰触法律的底线。
苗飞飞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伪。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得快要滴出水来。
梁楚河紧张得手心冒汗,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老鹰盯上的小鸡,随时可能被撕成碎片。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天降的横财,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滔天大祸?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一百万,他不要了。他只求别把他抓进监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