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林家别苑。
暖阁内炭火正旺,却驱不散某种紧绷的寒意。
“林清月,你派出宗师去杀辰安,你疯了吗?”叶安澜听闻了些风声,匆忙赶来,没想到林清月竟真的如此胆大妄为。
林清月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把玩着一只暖玉茶杯。
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安澜姐,你这是在关心他的生死?”
叶安澜一愣,心头没来由地一慌,下意识拔高声音掩饰:“我只是不想再加深多余的猜忌和误会!!”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怔忡。
是啊,她为什么要来?
辰安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和离书是她亲笔所写,断得干干净净。
可自从王都关于他的议论,妹妹叶伈颜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倾慕。
还有自己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与空洞都让她一天比一天糟心。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那个做了她三年名义夫婿的男人。
“那他死了,不是更让姐姐称心才对吗?”林清月笑意加深,带着一丝讥诮,“妹妹可是听说,九王子即将归京,在这里,倒是要恭喜姐姐了。”
她慢悠悠地呷了口茶:“九王子天潢贵胄,英武不凡,与姐姐家世才貌相当,若在一起必然是珠联璧合,一段佳话呢。
叶安澜听着这话,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心头反而更添烦躁。
云林的确是她爱慕之人。
可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那个青衫身影可能面临的绝杀之局。
“让林三爷回来!现在撤回人手还来得及!”她几乎是命令道。
“晚了。”林清月放下茶杯,笑容转冷,透出世家女的漠然与狠厉,“姐姐,要杀辰安的,何止我林家?”
“你觉得,他踏出王都那一刻,还能活吗?”
叶安澜默然。
她当然知道。
青州之行,是漩涡,是死局。
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不想让他踏入青州,更不知有多少人,纯粹就不想让他继续活在这世上。
辰安这个名字,连同辰家那段旧事,本身就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姐姐,回去吧。”林清月声音放柔,却字字如冰,“辰安,必死。”
必死!
这两个字像淬毒的针,让她呼吸都滞了一瞬。
她脸色微微发白,袖中的手指悄然握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一名林家心腹护卫甚至来不及通报,直接闯入,手中高举着一支密封的细小铜管,声音因疾奔而带着喘息:“大小姐!青州加急!黑风岭战报!”
林清月眼睛一亮,笑道:“呵呵,安澜姐,看样子已经结束了,从今往后,你才是真正的自由了,不必谢妹妹,举手之劳罢了。
她从容不迫地拧开铜管,抽出里面卷着的薄薄信纸,展开。
目光落在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刹那。
下一秒,林清月脸上那志在必得的笑容骤然僵住,如同精美的瓷器表面裂开无数细纹。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捏着信纸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起来。
“不可能怎么可能!”失声的惊呼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
“三爷爷可是大宗师,怎么可能!!”
林清月好似疯了一样。
叶安澜心下一沉,却又猛地升起一丝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希冀。
她一步上前,几乎是从林清月僵硬的手中抢过了那张信纸。
目光急扫。
寥寥数行,却如惊雷炸响在她脑海。
“黑风岭伏击全军覆没,各方共计折损宗师逾三十位!”
“我林家长老林岳山等十一位大宗师尽数陨落!”
“辰安疑似身怀秘法,亦或者拥有先天战力现已突破封锁,进入青州地界”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叶安澜握着信纸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脸上出现了一丝不知为谁而生的庆幸闪过之后,一股更庞大、更剧烈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三十多位宗师!
十一位大宗师!
其中还有林岳山那样的巅峰存在!
全部身陨!
疑似先天!
辰安?!
那个她曾经不屑一顾、认为碌碌无为的辰安?
“侯爷!”几乎同时,暖阁外传来叶安澜贴身侍女压低却难掩急促的声音,“暗影那边有消息传回!”
叶安澜霍然转身,快步走出暖阁。
寒风扑面,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廊下,伤愈的元初将另一份密报递上,“侯爷辰公,辰安活着入青州了。”
“不用看了,我知道了。”
她独自站在廊下,望着庭院中积满白雪的枯枝。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
大婚时他平静无波的眼。
他在叶家遭受的冷遇与沉默。
无数个日夜,他在那座冷清偏院中独自度过的身影。
还有最后,她递上和离书时,他脸上的决绝和淡然…
她以前以为那是懦弱,是认命。
现在想来,那是不是一种根本不屑于争辩的漠然?
“先天”她低声自语,这个词对她而言依然遥远而陌生。
但此刻却与辰安那张清俊的脸重叠在一起,生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陌生感。
她忽然想起妹妹叶伈颜红说过的话:“姐,希望你不会后悔!”
当时她只觉妹妹天真,被表象迷惑。
如今再看,天真的是谁?
眼盲的又是谁?
心底那根刺,似乎扎得更深了。
叶安澜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
只是回到叶家的那一刻。
心中的空落,就像满天飞舞的雪,却始终填不满心。
可转念,脑海中所有的思绪都汇聚后。
她眼里又露出了深深的厌恶和痛恨!!
辰安明明身怀修为!
却要装出武脉被毁,修为全无的模样!
对,一定是这样!
而且这次黑风岭说不定只是巧合!
辰家传承已久,也许只是用了某种秘法!
他比不上云林!
更配不上自己!!
是的,一定是这样。
辰安,就算你真的恢复修为!
我也绝不后悔!
对,绝不后悔!!
而且,这一战辰安杀了太多人!
这也意味着,要他命的人,更多了!
“你能活着离开青州吗?”她抬头,看向了王都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