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刺史府大摆庆功宴。
正堂内外张灯结彩，席开五十桌。幽州有头有脸的官员、将领、乡绅齐聚，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吕虎作为今日主角，被众人轮番敬酒，纵使他酒量不错，几轮下来也有些微醺。
席间，吉利可汗特地出席——他身份已然公开，此刻穿着突厥贵族服饰，虽伤势未愈，但气度雍容。他举杯走到吕虎面前，用流利的汉语道：“吕都尉，不，该称忠勇伯了。这一杯，敬我们的友谊。”
两人对饮。吉利可汗压低声音：“草原人重信诺。你救我性命，我记在心里。他日若来草原，必以贵宾之礼相待。”
说著，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和一枚狼头金符：“这是我亲自绘制的草原地图，标注了水草、部落、险要。这枚金符，是我的信物，持此符者，草原各部皆会以礼相待。”
这是极重的礼物。地图是军事机密，金符是权力象征。吕虎郑重接过：“谢可汗。”
“别急着谢。”吉利可汗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莫啜未除，金木兰逃脱，草原恐有大乱。若他日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话已近乎明示。吕虎点头：“若得朝廷准许，吕某义不容辞。”
正说话间，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吕虎身侧。
是虎敬晖。
这位狄公的卫队长今日未穿戎装，而是一身青色常服，手中端著一杯酒，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忠勇伯，敬你一杯。
吕虎心头一凛，面上不动声色：“虎队长客气。”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虎敬晖没有离开，而是看着吕虎，忽然道：“吕兄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真是英雄出少年。只是”他顿了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朝堂之上，未必人人都愿见边将坐大。”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僭越。
吕虎看着他，试图从那双平静的眼睛里读出些什么。但虎敬晖的眼神太深，如古井无波。
“虎队长提醒的是。”吕虎不卑不亢，“吕某只知尽忠报国，余者非我所虑。”
“好一个尽忠报国。”虎敬晖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复杂，“但愿吕兄弟能始终如一。”
他拍了拍吕虎的肩膀，转身离去。那一下拍肩，力道很轻，但吕虎感觉肩井穴微微一麻——这是试探！若非他体质经过金手指强化，这一下足以让他半边身子酸软。
虎敬晖在试他的功力深浅！
吕虎心中警惕更甚。此人武功深不可测，立场暧昧不明，今日这番接触，是警告？是拉拢？还是另有深意？
宴至亥时，众人渐散。
吕虎正欲离席，一名亲卫悄悄过来，低声道：“都尉，狄公有请，后堂密谈。”
后堂书房，烛火摇曳。
狄仁杰已换下官服，穿着一身宽松的布袍，正在煮茶。见吕虎进来，示意他坐下，亲手斟了一杯。
“今日封赏，可还满意？”狄公问。
“全赖狄公提携。”吕虎实话实说。
狄仁杰摇头：“是你自己挣来的。不过——”他话锋一转，“福兮祸所伏。你晋升太快，已引起朝中某些人的注意。”
吕虎心中一动：“狄公指的是”
“御史台有人上疏，说你擅杀降将、私纳降卒、拥兵自重。”狄仁杰声音平淡，“不过都被陛下压下了。”
吕虎握紧拳头。他知道会有人眼红，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不必介怀。”狄公摆摆手，“边将立功，总有人要说三道四。但你要记住——圣眷不会永远眷顾一人。若想长久，需有实实在在的功绩，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他顿了顿，从案上取过一份密函：“今日找你来，是为另一件事。朝廷已有旨意——命你整备兵马，一个月后，护送吉利可汗返回突厥王庭，助其平定莫啜之乱。”
吕虎瞳孔一缩。护送可汗返国，这是天大的机遇，也是天大的风险！
“陛下要扶植吉利可汗，制衡突厥。”狄公缓缓道，“此役若成，你便是安定北疆的第一功臣。届时，爵位、兵权、声望，都将水涨船高。但若败”
“卑职明白。”吕虎沉声道。
“你只有一个月时间。”狄公看着他，“陷阵营要练成，军械粮草要筹备，还要提防金木兰和莫啜的暗算。时间很紧。”
“足够了。”吕虎眼中闪过锐光。
“还有一事。”狄公声音压得更低，“此去草原，你可暗中查访金木兰下落。此女不除，终是祸患。若有机会”他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卑职领命。”
走出书房时，已是子夜。
吕虎站在廊下，望着满天星斗。夜风吹来，带着深秋的凉意。
忠勇伯、都尉、陷阵营、草原之行短短数月，他从一个边军小卒走到今日。但这只是开始。
朝堂的暗箭、草原的凶险、金木兰的仇恨、虎敬晖的谜团前方依然荆棘密布。
他握紧腰间的“狼牙”宝刀，刀鞘冰凉。
“一个月。”他低声自语。
一个月后，他将踏上草原，面对更广阔的战场，更凶险的敌人。
但此刻，他心中毫无惧意，只有沸腾的战意。
他既然拼杀至此，自当勇行无惧。
与此同时，突厥，莫啜可汗的牙帐内。
熊熊篝火照亮帐篷，兽皮地毯上，莫啜斜倚胡床，手中端著盛满马奶酒的银碗，眼神阴鸷。他身前站着的正是逃亡而来的金木兰，一身突厥服饰，却难掩眉宇间的怨毒。
“郡主，本汗已按约定，给你调拨两千骑兵。” 莫啜饮下一口酒，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
“但你要记住，这些兵马不是白给的 —— 待你杀回幽州，夺回地盘，需割让三座边境城池给突厥，还要年年上供牛羊绸缎。”
金木兰攥紧拳头，心中虽不甘，却也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只能忍下这口气：“可汗放心，只要能杀了吕虎、推翻狄仁杰，幽州的一切，我愿与可汗共享。”
“共享？” 莫啜冷笑，“本汗要的不是共享，是臣服。不过，吕虎那小子确实棘手，能破你黑风谷，还救了吉利那个废物，倒是个劲敌。”
旁边一名突厥将领上前道：“可汗，不如我们趁吕虎尚未站稳脚跟，暗中派杀手潜入幽州，取他性命？”
“不必。” 金木兰立刻否决，“吕虎武艺高强，身边陷阵营护卫严密，暗杀难成。而且，狄仁杰老奸巨猾，必然早有防备。”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有一计。吉利那废物必然想回草原夺汗位，狄仁杰定会派军护送。我们可在半路设伏，一举击杀吉利与吕虎，届时草原无主，可汗可顺势上位，我也能借可汗之力，重回幽州！”
莫啜眼中精光一闪：“好计！就按你说的办。本汗再给你一千精锐，由你亲自统领，在漠南咽喉之地‘鹰愁涧’设伏。吕虎护送吉利，必然轻装简从，此役定能成功！”
金木兰躬身行礼：“谢可汗！此役之后，吕虎授首，幽州必乱，届时还望可汗遵守约定，出兵助我！”
莫啜举杯：“放心，本汗从不说谎。干了这碗酒，祝你旗开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