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箬的手指还在发酸。她低头看着摊席上剩下的七张避祸符，右手食指蹭过下巴时留下一道干涸的红痕。水杯已经空了，喉咙里火辣辣地疼，但她没时间喝一口。刚送走一个散修，又有人挤进来。
“还有避祸符吗？”
“有。”她抬眼，“最后一轮售卖，每人限两张。”
那人掏出灵珠递过去。云箬接过，指尖微动，真理之眼扫过灵珠内部。有一枚色泽浑浊，灵气稀薄，是劣质品。她轻轻一推：“这一颗不能用。”
对方皱眉：“市面上都收的。”
“我这里只认有效灵珠。”她说完，把那颗残损的推回。
那人犹豫片刻，换了颗干净的下品灵珠。交易完成，他接过符纸转身就走，边走边贴在腰间的皮囊上。
人流不断。一张引灵符卖出去，火球符也只剩三张。粗布摊席一角堆著越来越多的灵珠，颜色不一，大小不同。她开始分类摆放，中品放一边，下品归成一堆。每一颗都经过扫描，剔除假货和废品。
两个闲云宗弟子又来了。他们提着新工具箱，放下一批刚画好的引灵符和金刚符。这次比早上多了一倍数量。其中一人低声说：“师姐，我们按你留的图样画的，不知道行不行。”
云箬抽出一张查验。线条略显生涩，但结构正确。她点头：“可以卖，价格统一。”
两人脸上露出喜色，把符纸整齐摆上摊位。没人吆喝，可新补的货一露面，立刻引来围观。
“还能买？我以为售完了！”
“这是新的！快看！”
一个年轻散修直接开口：“我要十张火球符！加五张金刚符！全要！”
云箬摇头：“不批售。”
“我可以加价！”
“不行。”
“你们闲云宗穷成这样还讲规矩？有钱不赚？”
旁边一位老修士冷声插话：“正因为穷，才更要守信。要是谁都能来包销，明天市面上全是假符，谁还信真货？”
那散修被说得脸红，悻悻作罢。
人群安静下来。更多人开始理解她的坚持。
一个小贩模样的人凑上前，手里拿着个木盒：“姑娘，我没带灵珠这个香囊是我自己绣的，能换一张最小的符吗？”
云箬看他一眼。香囊做工细致，针脚密实，显然是用心做的。她收下，撕下一张最小尺寸的避祸符递过去。
对方千恩万谢地走了。
又有几个孩子跑过来，其中一个衣服领口贴著红色符纸。他们指著摊位嚷：“娘！就是这家！我摔了一跤，锄头都没坏！”
孩子的母亲走来，确认后掏出灵珠买了两张。
消息传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连附近村落的人都闻讯赶来。有人专门带着破损的工具来换最小符，说是给家里的老人小孩用。云箬不再拒绝铜钱兑换，只要搭配至少一颗灵珠，她就接受。
她将最小符单独分出一小叠，专供百姓使用。价格压到最低，只为让更多人能用上。
太阳升到头顶。第一批避祸符终于全部售罄。她当众宣布：“今日符箓已清空，明日同一时间再来。”
人群没有散去。反而有人问：“明天能买到吗？”
“能。”
“能不能提前订？”
“不能订。”
“为什么？”
“因为我每天只能保证这些数量的质量。画多了，控制不住。”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议论声。
“她说得对。符箓这东西，差一丝结构就失效。”
“我看她每一张都是亲手画的，不是随便印的。”
“难怪敢当场演示。”
一位年长修士摸著胡子点头：“诚信立身，这才是长久之道。”
他看向身边弟子：“记住了，做生意不怕慢，就怕假。”
云箬听着，没回应。她从木匣底层取出一本薄册，放在摊角。封面上写着《初级符文结构手册》。
“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在这里讲半个时辰的基础符文排列。”她说，“想听的，自己来。”
有个年轻弟子鼓起勇气问：“那我能学吗？我想帮宗门。”
“想帮宗门，先学会本事。”她看着他，“来听课就行。能不能学会，看你自己的努力。”
那人用力点头，退到一旁和其他弟子站在一起。他们小声讨论著，眼神里不再是怀疑，而是期待。
“咱们宗终于有人做事了。”
“她一个人撑起这么大摊子，太厉害了。”
“听说她是百里夜亲自带回来的，果然不一样。”
云箬不再理会闲谈。她开始清点灵珠。中品共八颗，下品二百三十七颗。总数远超普通外门弟子半年收入。她将大部分收回木匣底层，留下二十颗备用。
手指还在抖。连续画符加上灵气输出，身体接近极限。但她坐得笔直，动作稳定。每一次拨动灵珠，声音清晰可闻。
远处传来脚步声。两名清风宗外门弟子再次路过，驻足观看。
“你们采购了吗？”其中一人问摊前人群。
“还没，她说不批售。”
“那你怎么买？”
“排队啊。她说了，明天还来。”
清风宗弟子互看一眼。一人低声道：“回头报上去，请执事评估是否列为新弟子标配防具。”
另一人点头：“值得考虑。这种符成本不高，效果实在。”
他们离开后，人群渐渐散开。购买者陆续离去，有人回头看摊位，有人低头检查贴好的符纸。孩童衣物上的符箓安然无恙，老农的锄头柄上残留灰烬痕迹。
两个送物资的闲云宗弟子收拾好空箱子准备回山。其中一人走到石台边，忽然停下。
“你看那边。”
另一人顺着望去。云箬仍坐在摊位前，左手轻抚木匣边缘，右手缓缓合上粗布摊席的一角。阳光照在她肩头，影子拉得很长。
“她还不走？”
“可能还在等什么人。”
“咱们走吧。”
两人悄然离去。路上，其中一人回头望了一眼热闹后的空地。摊席半收，灵珠堆在角落，女人坐在那里，像一座不动的山。
越来越多的弟子围了过来。他们不再只是远远站着，而是靠近摊位边缘，盯着那本放在角落的手册。
“这就是她写的？”
“应该是。字迹和符纸上的签名一样。”
“我能拿起来看吗？”
没人阻止。手册被翻开，里面内容简洁明了，从最基础的符文点划讲起，配有简单图示。
“原来第一笔要这样落。”
“怪不得我以前画的都不灵。”
有人掏出纸笔记下要点。有人默默记住页码，打算明日再来。
太阳开始西斜。风微微吹起粗布一角。云箬抬起手，按住即将翻卷的边沿。
她的袖口沾著朱砂粉，指甲缝里有残留的红痕。一滴汗从额角滑下，在下巴处凝住。
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官道尽头。白衣素净，步伐平稳。来人背着一把细长剑鞘，目光落在摊位上。
她走近，看了一眼摊角的手册，又看向云箬。
“你在教人画符？”
云箬抬头，看见一双清澈的眼睛。
“是。”
“我也能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