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做完之后,他就开始查看自己的伤口。草药快要用完,伤口周围还有些发红。
他必须拿到那三只乌鸦。
不要的话,不用等王家那边动手,感染就很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就在他取出铁镐与麻绳,打算今晚展开行动之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
不是一两个,是一群。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凑到窗缝边。
院门外,黑压压站了十几个村民。
领头的,竟然是孙大柱。
他的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手里死死攥着一根粗木棍,用沙哑的嗓子朝着院内叫嚷。
“陈默!你给我出来!”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丧亲的痛苦,彻底冲昏了这位年轻人的头脑。
孙大柱由于生气,嗓音都走了调,在宁静的村落里传播开了。
“你家有蛋吃!有粮吃!我弟弟我弟弟他饿死了!今天,你要是不把粮食分出来,我们就自己进去拿!”
他身后的村民们不吭声,手里却都拿着棍棒,石头,甚至有人拿着锄头。
饥饿让他们团结了起来。
目标一致。
抢陈默家。
陈默回过头,看了看炕上脸色煞白的父亲,还有吓得直打颤的妹妹,也瞅了一眼被柴火遮挡的地窖那边。
他知道,今天这场劫怕是躲不过去了。
“砰!”
“砰!砰!”
粗木棍砸在单薄的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每一声都让陈灵儿心头发紧,她的身子剧烈颤动,紧紧拽着陈默的衣角,牙齿打颤。
炕上,陈大山尽力想要坐起来,胸口激烈起伏,还伴随着一阵揪心的咳嗽。
“我咳咳我出去跟他们讲不能抢”
陈默一只手按着父亲的肩膀,力度不大,但是不容违抗。
“爹,你别动。我来。”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非要去硬拼?外面有十几个快饿疯了的男人,自己腿上还受着伤,跟十几个人打,那纯粹就是寻死。
分粮食?地窖里的粮食是全家过冬的依仗,今日分了,明日就会有更多的人过来。人要是生了贪心就没有止境,特别是在饥荒的时候。
必须用计。
陈默的目光扫过墙角那把擦得发亮的铁镐,心中有了主意。
他没朝着院门走去,反倒搬来一块石头垫脚,用手和脚,没一会儿就爬到了自家的矮土墙上。
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墙头上那个瘦弱身影被围在门口的村民们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仰着头望着。晨光勾勒出他的轮廓,神情看不清,只感觉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势袭来。
陈默坐到墙头上,一条腿垂着,另一条受伤的腿卷着。他从高处往下看,眼神直直锁定人群最前面的孙大柱。
“孙大柱。”
他先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你弟弟昨天半夜去世的,今天天刚亮,你不赶快去挖坑安葬他,还带人来砸我家的门?”
孙大柱被他瞅得心里发慌,可一想到弟弟冰冷的尸体,一股邪火又冒上头顶。
“就是因为我弟弟死了!”他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你家有蛋吃有粮吃,你却对濒死之人不加救助,我弟弟就是被你这类人给害掉的!”
“对!他家有粮!”
“分出来!”
人群里有人跟着鼓噪,气氛再次变得狂躁。
陈默没说话。
他在所有人面前,缓缓地,一圈又一圈地解开自己右腿上缠着的破布条。
布条上粘着干涸的血迹,以及黄色的脓水,一圈一圈往下掉落,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便弥漫开来。
当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院外传来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那不是伤口。
那是一团烂肉。
皮肉全都翻到了外面,边缘呈现出黑色,中间是红白相间的模糊血肉,而且还在不断往外渗着淡黄色的脓液。几只绿头苍蝇嗡嗡地围着乱飞,想要落下来却又不敢落。
陈默说话还是平平的:“我昨天上山找食物,被野猪给顶了。那两枚鸽子蛋,可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
他从怀里取出余下的两枚鸽子蛋,轻轻放到旁边的墙头上。
晨光里,灰白色的鸽子蛋泛着柔和的光。
那是能救命的食物。
“你们谁想要,拿去。”陈默说。
他的手便处在鸽子蛋附近,那只手刚刚还攥着一把锐利的铁镐。
没人动。
没人敢上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团烂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们想的是抢粮,可没想过这粮食是这么来的。
“都疯了吗?!”
一阵愤怒的斥责传来。
李老根拄着拐棍,差不多是跑着赶过来的,那衰老的身子因着急不断打颤。他挤进人群,张开双臂,挡在陈默家门口。
“大庭广众,聚集起来抢夺粮食!你们跟山上的强盗有什么不一样?!”
孙大柱看见李老根,眼泪唰便流下来了,然后跪在了地上。
“李叔我我弟弟饿死陈默家有鸡蛋他家有鸡蛋吃”
他哭得像个孩子,反复念叨着这一句。
李老根将拐杖用力往地上一戳,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有蛋就该给你?那你昨天从王莽家拿了半袋子霉粮,你怎么不分给村东头快饿死的张寡妇?”
孙大柱的哭声突然止住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李老根转过身来,那双眼珠子都模糊了,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说话的声音里全是凄惨。
“我知道,大家都饿,饿到眼睛都发绿了,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今天抢了陈默家,粮食吃完后,下一家去抢谁?”
“抢张三?还是抢李四?”
“等到所有人家都被抢光了,这个村子就会变成人吃人的地狱!到时候,谁都无法存活!”
这番话狠狠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一些人默默低下了头,握着棍棒的手也松了。是,抢完了陈默,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陈默看准时机,从墙头上一跃而下。
落地的时候,受伤的腿一软,他低哼了一声,差一点就跪下去。可他强撑着站稳,一瘸一拐拉开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