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言一把从苏清鸢手中夺过通讯器，金属外壳几乎被他捏得变形。
他对着麦克风的嘶吼，带着灼人的热浪。
“谢明远！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命令你，立刻返航！”
“陆局长。”
谢明远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没有一丝波澜，平稳得像一段无机质的系统语音。
“归墟的首飞数据至关重要，我必须亲自获取。”
“另外，为了避免军区雷达出现误判，引发不必要的冲突，我需要一个官方的识别代码。”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同时传到了线路另一端楚建章的耳中。
重明军区，地下指挥中心。
楚建章坐在指挥主座上，那张刻满风霜的脸庞已经没有半点血色，额角渗出的冷汗汇成水线，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军装衣领上。
他身后的所有参谋军官，早已全体起立，整个指挥大厅死寂得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鸣。
谢明远的话，像一根针，刺醒了失神的楚建章。
他猛地抓起面前那部红色的最高权限电话。
“给我接通瀚海军区航空兵指挥部！最高优先级！”
他对着话筒压低声音咆哮，随即又切换回与实验室的通讯频道。
“谢工，听我说！”
楚建章的声音急促，但逻辑无比清晰。
“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现在，立刻，把这个代码输入你的敌我识别系统！”
他飞快地报出了一长串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序列。
“这是我们空军最高优先级的特级识别码！”
他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记住，遇到任何我方战机，他们会通过这个频道呼叫你，你必须应答！”
“绝对不能重蹈当年‘游隼’的覆辙！”
通讯频道里，陆敬言的声音再次切入，这一次，他的怒火对准了另一个人。
“苏明瀚！”
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像手术刀切开神经。
“你这个老混蛋！你想死自己找个地方跳下去！谁让你带他上天的？”
座舱内，苏明瀚脸上残余的狂喜被这声怒吼瞬间浇灭，整个人僵在座位上，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局长，是我启动的飞机。”
谢明远主动开口，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
“苏叔叔只是……一位乘客。”
陆敬言沉默了。
他可以对任何人咆哮，唯独对这个人不行。
几秒钟后，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命令。
“苏明瀚，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我命令你，必须把谢明远，完整地、一根头发都不少地给我带回来！”
“否则，你就不用回来了。”
“收到。”
苏明瀚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军人般的绝对服从。
通讯即将挂断。
苏清鸢抢在最后一秒，对着麦克风，只说了四个字。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哀求。
“谢明远，回来。”
通讯切断。
座舱内，谢明远伸出手指，在面前的光幕上，将那一长串复杂的代码逐一输入。
他的指尖稳定得像机器，心跳频率没有任何变化。
【特级识别码已录入……正在验证……】
【验证通过。
【正在接入龙国空军加密作战数据链……】
【数据链……接入成功。
【身份标识：归墟。
一瞬间，墨黑色的环形光幕上，无数新的数据流如瀑布般涌现。
两个闪烁着绿色光芒的锐角符号，出现在视野的远方，正以恐怖的速度向自己靠近。
友军标识。
是那两架被派来“侦查驱离”的歼击机。
从这一刻起，“归墟”不再是雷达屏幕上那个引发全线警报的不明幽灵。
它以一个最高机密项目的身份，正式进入了祖国的防空网络。
谢明远平静地瞥了一眼仍在疯狂飙升的高度计读数。
“归墟，继续执行首飞测试任务。”
重明军区，地下指挥中心。
楚建章猛地挂断电话，身体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
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到他脸上。
极致的狂喜与极致的后怕，两种情绪在他胸膛里疯狂冲撞，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挺直身躯，声音恢复了司令员应有的镇定与威严。
“立刻给我接通东部、南部、北部、中部，所有战区空军指挥部。”
“最高优先级通讯加密。”
“就说我重明军区有一项绝密飞行器正在进行首次飞行测试。”
“识别码，就是刚才那个。”
一名参谋迅速记录，但脸上带着一丝犹豫。
“司令，需要……需要派战机护航吗？”
楚建章的目光投向主屏幕上那个孤独闪烁的光点。
那个光点，代表着“归墟”。
它的高度和速度数据，正以一种完全违背空气动力学常识的姿态疯狂飙升。
楚建章沉默了片刻，嘴角扯出一抹无法形容的苦涩弧度。
“护航？”
他反问。
“我们拿什么去护航？”
“命令所有单位，清理出一条绝对安全的空域走廊。”
“任何飞行器，禁止靠近‘归墟’一百公里范围之内。”
“是！”
通讯频道切断的瞬间，座舱内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陆敬言的咆哮和苏清鸢最后的叮嘱，还萦绕在耳边。
苏明瀚僵硬地坐在座位上，脸上的狂热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侧头，看向身旁那个平静得不似人类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刚刚以一己之力，让整个龙国的最高层神经紧绷，搅动风云。
“接下来……怎么办？”
苏明瀚的声音有些干涩。
谢明远没有回答。
他的手指在控制光幕上轻轻一点。
一个鲜红色的虚拟按钮，在两人面前无声浮现。
按钮上方，是两个冷硬的汉字——“过载”。
“我们将继续执行首飞测试的全部科目。”
谢明远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
他按下了那个按钮。
一声轻微的低鸣从座舱底部传来。
苏明瀚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他看到，一丝丝淡蓝色的、泛着微光的液体，正从座椅与舱壁的缝隙中缓缓渗出。
液体冰凉，却不刺骨。
它们仿佛拥有生命，无视重力，沿着座舱内壁向上蔓延，汇聚。
“谢明远！这是什么？！”
苏明瀚的第一反应是座舱密封失效，这是最致命的故障。
然而，所有警报系统一片沉默。
谢明远没有理会他的惊呼。
淡蓝色的液体越涌越多，很快没过了他们的脚踝，小腿，腰部……
冰凉的触感包裹住全身，一种诡异的窒息感开始攫住苏明瀚的心脏。
他作为王牌飞行员的战斗本能，在他脑中疯狂尖叫着危险。
“谢明远！回答我！”
“苏叔叔。”
谢明远终于开口。
“放松身体。”
“不要抵抗。”
“试着……用你的肺，去呼吸。”
苏明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呼吸？
呼吸这种鬼东西？
他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