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呼吸？
呼吸这种鬼东西？
他疯了吗？！
然而，液体已经漫过了他的胸口，即将淹没他的口鼻。
求生的本能让他想要挣扎，想要撕开身上的安全束缚。
可谢明远那双平静到极致的眼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明般的力量。
苏明瀚的动作停住了。
他死死盯着谢明远。
牙关咬紧。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冰凉、粘稠的液体，瞬间灌满了他的口腔、鼻腔，凶猛地涌入气管。
预想中的剧烈呛咳与溺水窒息，并未到来。
一种无比奇特的感受传遍全身。
肺部没有灼烧感，反而是一片无法言喻的清凉。
氧气。
无比充沛，无比纯净的氧气，正通过这诡异的液体，直接被他的肺泡所吸收。
他不需要主动呼吸。
他的身体，正在“呼吸”这种液体。
苏明瀚眼中的惊骇，缓缓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颠覆世界观的震撼。
“这是……深海液态呼吸系统。”
谢明远的声音，没有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他脑中响起，这是通过液体介质传导的骨传声。
“主要成分是全氟化合物，可以直接溶解并输送巨量氧气。”
“它的主要作用，不是为了呼吸。”
谢明远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为了抵消过载。”
“理论上，它可以让浸泡在其中的碳基生物，承受住六十个g以内的加速度。”
六十个g！
苏明瀚的思维停转了。
他的大脑被这个数字彻底冲垮，一片空白。
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人类飞行员，甚至超出了人类这个物种所能理解的范畴。
那不是飞行。
那是神话。
他终于明白了。
谢明远根本不是在进行一次简单的首飞。
他是在测试一头……只存在于科幻概念中的怪物。
【超过载模式已解锁。
【冷聚变反应堆输出功率限制解除。
【电磁流体引擎功率限制解除。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两人脑海中同时响起。
谢明远不再有多余的言语。
他握住了右侧的驾驶操纵杆。
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将节流阀推到了最底端。
轰——！！！
座舱外，那两道原本炽热耀眼的蓝色焰流，瞬间向内收敛、坍缩。
取而代之的，是尾部喷口处逸散出的、肉眼可见的剧烈空间扭曲。
没有咆哮。
没有轰鸣。
只有一阵仿佛能撕裂灵魂的超高频嗡鸣，贯穿天地。
恐怖到无法计算的能量，从那台小小的冷聚变反应堆中，毫无保留地彻底释放。
归墟战机，在这一刻，化作了一道刺破天穹的幻影。
它开始加速。
那只握着操纵杆的手，向后轻轻一拉。
一个幅度极小，无比轻柔的动作。
归墟战机，却做出了最狂野的回应。
机头以一个无可理喻的角度，悍然抬起。
九十度。
与地面完全垂直。
它不再平飞，而是将锋锐的机头直指漆黑的苍穹。
“疯子……”
苏明瀚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紧接着，他透过全景光幕，看到了此生未见的景象。
归墟战机那两片极具未来感的前掠式机翼，开始变形。
它们没有收拢，而是沿着根部的机械结构，缓缓向后旋转。
机翼内侧与机身严丝合缝地贴合，锁死。
舒展的羽翼，变成了一对紧贴机身两侧的锋利刀刃。
整架战机，从一架飞机，变成了一枚……即将洞穿天际的穿甲弹。
【形态切换：亚轨道空间突刺模式。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苏明瀚已经无法思考这个名词的含义。
亚轨道空间？
那是什么地方？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面前的光幕数据上。
高度：米。
速度：09马赫。
g值：30。
三十个g的过载。
这个数字，像一道无形的巨掌，攥住了他的灵魂。
他曾飞出过九个g的极限过载，那已是人类王牌飞行员的巅峰。
那一次，他濒临昏厥，眼球血管破裂，整个人几乎被撕碎。
可现在呢？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没有撕扯。
没有压迫。
甚至没有一丝不适。
身体被冰凉的液体包裹着，浸泡在一个绝对静谧的温室里。
只有仪表上那个鲜红的“30g”，在无声地嘲笑着他过去四十年建立起来的全部飞行常识。
下一秒。
速度的读数，开始以一种癫狂的姿态向上暴跳。
1马赫。
音障，被直接捅穿了。
没有音爆。
没有震动。
苏明瀚眼睁睁看着那个数字，在一秒之内，从09跳到了10。
然后是11。
12。
2马赫。
3马赫。
速度的攀升，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黑鸟……”
苏明瀚的喉咙里，无意识地挤出这个词。
白鹰帝国的sr-71“黑鸟”，人类航空史上三倍音速的速度神话。
那个神话，在归墟面前，不堪一击。
甚至，是在垂直爬升的姿态下，被碾得粉碎。
苏明瀚的思维彻底停滞了。
这不符合任何空气动力学。
这根本不是飞行。
这是在用无穷无尽的、最暴力的能量，对抗整个星球的引力。
他看向身旁的谢明远。
那个年轻人，只是平静地握着操纵杆，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是在驾驶飞行器。
他只是在玩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电脑游戏。
“高度……太高了……”
苏明瀚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提醒谢明远。
两万米，是阿姆斯特朗极限，空气稀薄到人体血液都会沸腾。
三万米，是任何常规涡扇发动机的绝对死亡线。
没有足够的氧气，发动机会立刻熄火。
飞机会像一块顽铁，被引力拽回地面。
他眼睁睁看着高度计的读数，击穿了两万米。
然后是两万五千米。
三万米。
【警告：正在脱离常规大气层。
【电磁流体引擎切换至闭循环模式。
一系列他完全听不懂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
他只看到，仪表盘上，代表发动机状态的图标，从蓝色变成了深邃的紫色。
归墟的速度，没有因为空气的稀薄而减慢。
反而，在持续地、疯狂地加速。
四马赫。
五马赫。
六马赫。
座舱外的天空，已经不再是蓝色。
它变成了深邃的、令人心悸的靛青。
然后，是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漆黑。
一颗。
两颗。
无数颗璀璨的星辰，在黑暗的幕布上浮现。
它们不再闪烁。
它们是镶嵌在天鹅绒上的钻石，静静散发着永恒的清冷光芒。
苏明瀚的呼吸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