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言和苏清鸢的动作，瞬间定格。
两人身体僵住。
脖颈仿佛生锈的齿轮，一寸一寸地，艰难地抬起，望向天花板上那个巨大的窟窿。
一架通体漆黑的战机正在升空。
悄无声息。
它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定律的姿态，垂直向上。
机身贪婪地吞噬着阳光，在湛蓝天幕的映衬下，那不是一架飞机，而是一个来自深渊的、正在扩张的黑洞。
通讯频道里，紧接着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嘶吼，充满了狂喜与激动。
那声音，属于苏明瀚。
“我……我他妈的又飞起来了！！！”
陆敬言张了张嘴，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清鸢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只是怔怔地望着那越飞越高的黑色魅影。
大脑一片空白。
疯了。
这两个人，都疯了！
瀚海军区，第一海军航空兵机场。
“嗯，对，替老刘值个班。”
王维靠在休息室的窗边，声音放得很柔，目光落在远处停机坪上，那里一排排战机正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
“晚上？回不去了，你跟儿子先吃吧。”
电话那头，妻子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失落。
“别不高兴嘛，这周末，我保证，带你们去吃城东那家新开的烤鸭，行不行？”
“拉钩？”
王维失笑，正准备再说几句温存话。
砰！
休息室的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一名满头大汗的地勤战友冲了进来，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外面，嘴里只挤出两个字。
“紧急！”
王维脸上的柔情瞬间褪尽，只剩一片冰冷的坚硬。
“媳妇儿，有任务，挂了。”
他甚至没等妻子回应，直接切断通话，转身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尖锐的警报声，在这一刻响彻整个机场！
刺耳的鸣叫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停机坪上，原本安静的氛围被瞬间点燃。
数十名地勤人员从各个角落里涌出，潮水般扑向那架编号为“幺九二”的迅鸿-2战机。
王维逆着人流狂奔，风把他的吼声吹得有些散乱。
“什么情况！”
“不明空情！”
地勤战友一边跑，一边已经帮他扯开了飞行服的拉链。
“快！快！快！”
不需要更多的解释。
“不明空情”这四个字，本身就意味着战争的阴影。
王维冲到战机旁，双腿熟练地蹬进抗荷服。
地勤人员默契地围上。
拉链、卡扣、束带，在一连串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迅速到位。
他踏上登机梯，坐进那冰冷而熟悉的座舱。
金属与皮革包裹住身体，带来一丝心安。
戴上头盔，插好氧气面罩和通讯线路。
座舱盖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整个世界只剩下仪表盘上幽绿的微光，以及耳麦中传来的稳定电流声。
“滋……塔台呼叫迅鸿幺九二，信号是否清晰？”
指挥中心冷静而急促的声音响起。
“幺九二收到，信号清晰。”
王维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手指在面前的控制面板上飞速掠过，完成最后的起飞检查。
“幺九二，雷达于三分钟前在我国东部海域侦测到一架不明飞行器。”
“速度极快。”
“无应答信号。”
“无既定航线。”
塔台指挥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字字千钧。
“重复，不明飞行器。”
“现命令你与长机幺九四号，立即起飞，前往目标空域进行侦查识别。”
“必要时，可进行驱离。”
王维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简单的侦查，而是附加了驱离指令。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幺九二明白。”
他的目光扫过跑道，远处的幺九四号战机已经开始滑行。
“幺九二请求起飞。”
“允许起飞。”
王维推动节流阀杆，一推到底！
轰——！！！
战机尾部，两台涡扇发动机喷出两道长长的、炽热的蓝色焰流。
恐怖的推力将他死死按在座椅上。
整架迅鸿-2战机发出一声咆哮，在跑道上疯狂加速，撕裂空气。
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最终化作一片模糊的流光。
他猛地一拉操纵杆。
机头昂起。
沉重的机身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脱离地面，呼啸着刺入苍穹。
通讯频道里，苏明瀚那一声压抑不住的狂吼，是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粒火星。
陆敬言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尽。
他眼中的震撼与惊愕，迅速凝结成一种风暴降临前的死寂。
那不是单纯的愤怒。
是某种更深沉，更危险的情物事在胸中酝酿。
他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个巨大的窟窿，刺眼的阳光从破洞倾泻而下，像一道巨大的光柱，无声地嘲笑着这间最高机密实验室的狼狈。
苏清鸢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混杂着滔天怒火、极致担忧与深沉无力的剧烈情绪冲击。
她猛地转身。
目光如扫描的雷达，扫过空旷的机库，最终死死锁定了主控台旁一张散乱的桌子。
一部黑色的手机，静静躺在那里。
屏幕暗着。
那是谢明远的私人电话。
苏清鸢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颤抖的手指险些没能抓住那冰冷的机身。
她没有片刻迟疑，指尖在屏幕上飞速划过，直接点开那个被置顶加密的号码。
“楚伯伯……”
她的声音沙哑，连自己都未察觉。
电话几乎是秒接。
“清鸢？”听筒里传来一个沉稳雄浑的男声，带着一丝意外，“什么事？”
“楚伯伯，重明项目……‘归墟’，刚刚起飞了。”
苏清鸢强迫自己镇定，用最凝练的语言汇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什么？成功了？！太好了！我就知道谢工他……”
“驾驶员，是谢明远。”
苏清鸢一字一句，打断了他的喜悦。
“……”
听筒里，那欣喜的声音戛然而止。
死寂。
一种令人心头发慌的死寂。
几秒钟后，一声沉重的闷响伴随着桌椅剧烈碰撞的杂音，从电话里刺了出来。
“你说……谁？”
楚建章的声音变得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谢明远，他亲自在驾驶。”
“胡闹！”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震得苏清鸢耳膜嗡嗡作响。
“他旁边还有谁？苏明瀚那个老东西是不是也在上面？！”
“是。”
“把通讯给我接过来！立刻！马上！”
楚建章的声音已经不带任何商量余地，只剩下绝对的命令。
“我正在尝试！”
苏清鸢挂断电话，转身扑向巨大的实验室中控台。
她纤细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成一片幻影，一行行代码在光幕上疯狂闪过。
“嗡——”
主通讯频道被强制激活。
谢明远那冷静得不似人类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里是归墟，已脱离实验室，正在进行垂直爬升。请地面单位不要紧张，重复，这是计划内的首次飞行测试。”
“计划内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