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回谢明远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
“小谢。”
“有个问题，我憋在心里，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谢明远唇角微扬。
“楚长官，您直说。”
楚建章斟酌着用词，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我们不是已经有了‘游隼’吗？”
“四代机，无人驾驶，性能绝对是世界顶尖。”
“为什么……还要耗费如此恐怖的资源，去搞一个全新的，所谓的第七代？”
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了太久。
游隼战机。
那是他亲眼看着从一张图纸，变成翱翔天际的钢铁雄鹰。
是重明军区的荣耀，更是整个龙国空军的骄傲。
在他固有的认知里，游隼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应对未来十年的任何挑战。
现在，一个闻所未闻，却要吞噬上百亿资金的“归墟”项目横空出世，他本能地感到不解，甚至……有一丝隐隐的抗拒。
谢明远没有立刻解答。
他只抛出了一个反问。
“楚长官，您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拥有‘游隼’这一款四代机吗？”
楚建章怔住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在脑中盘点。
“当然不是。”
“白鹰国的‘猎风-37’，性能极其强悍，始终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毛熊国的‘獠牙-52’，设计思路虽然粗犷，但实战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还有西大陆联合研发的‘暗刃-1’，据说把隐身性能做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极度难缠。”
他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着，语气里透出一股军人面对宿敌时的凝重。
“至于岛国和棒子国搞的那些，也敢自称四代机，呵……不过是凑数的玩意儿，提鞋都不配。”
谢明远安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缓缓接话。
“您说得没错。”
“猎风-37，獠牙-52，暗刃-1，以及我们的游隼。”
“这几款，才是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第四代战机。”
“但是，您想过一个问题没有？”
谢明远凝视着他。
“既然同为第四代，它们的性能，真的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吗？”
楚建章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彻底陷入了沉思。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
军区内部的无数次兵棋推演，结果早已烂熟于心。
游隼对上猎风-37，胜率是五点五比四点五。
有优势，但绝非碾压。
若是对上“暗刃-1”，对方那变态的隐身性能会极大削弱游隼的雷达优势，胜率甚至会跌破五成。
这还是在游隼作为无人机，不必考虑飞行员生理极限的前提下。
倘若对方的飞行员是王牌中的王牌，胜负的天平会如何倾斜，谁也说不准。
楚建章沉默了片刻，还是找到了一个看似坚固的理由。
“可游隼是无人机！”
“我们没有飞行员伤亡的顾虑，成本也更低，我们可以用数量淹没他们！”
这话一出，他自己都觉得底气回来了。
这是他们反复论证过的战略核心：用无穷无尽的无人机蜂群，去消耗掉敌方昂贵的有人王牌。
然而，谢明远接下来的话，却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我们能量产，他们就不能吗？”
谢明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白鹰国的工业基础，比我们只强不弱。”
“一旦他们下定决心，同样能爆发出我们无法想象的产能。”
“或许在战争初期，我们能依靠先发优势，取得一些辉煌的战果。”
“但时间拉长，当他们的无人四代机也如蝗虫般遮天蔽日而来时，我们的优势，又在哪里？”
“到头来，不还是回到了同代战机拼消耗，拼国力，拼尸山血海的老路上去了吗？”
轰！
楚建章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手心，开始渗出冰冷的汗珠。
是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自己这边在进步，敌人不是停在原地的蠢猪！
他们能想到的无人机战术，白鹰国那群最顶尖的军事智囊，怎么可能想不到？
一旦所有人都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所谓的数量优势，不过是个笑话。
天空，将再一次沦为血腥的绞肉场。
区别只在于，被绞碎的，不再是飞行员的血肉之躯，而是用天文数字般的资源堆砌起来的冰冷钢铁。
那个场景，仅仅是在脑中勾勒一角，就让他不寒而栗。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发动机平稳的轰鸣，和楚建章自己那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压抑的呼吸声。
他看着谢明远，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迷茫。
这个年轻人，看得太远了。
远到已经超出了他这个战区长官的战略格局。
“那……你的意思是？”
楚建章的声音干涩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谢明远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那份轻松写意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的意思很简单。”
“我不想玩这种四代机对四代机的‘公平’游戏。”
他声音不高，每个字却像重锤砸在楚建章心上。
“我不要在棋盘上跟对手有来有回！”
“我要的，是直接掀掉他们的棋盘！”
“我要的，是高维对低维的绝对支配！是代差！是当我的战机升空，敌人的整个作战体系瞬间崩塌的绝对代差！”
“是f-22面对米格-21时，那种让你绝望的屠杀！”
“是我的‘归墟’在万米高空巡航，而他们的雷达屏幕上，除了一片雪花，什么都没有！”
“是他们的导弹还挂在机翼上，就已经被我方点名，连同载机一起化为一团绚烂的烟火！”
“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暗刃-1’，在我的‘归墟’面前，脆弱得像个纸糊的灯笼，一捅就破！”
谢明远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节节攀升。
他的双眼亮得吓人。
那里面燃烧的，是对未来科技的无尽渴求，是对绝对力量的极致追逐！
楚建章被这番话震得浑身剧颤。
他的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架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到不似凡物的战机，如幽灵般掠过苍穹。
而在它下方，几架不可一世的“暗刃-1”正徒劳地进行着索敌机动。
它们对悬于头顶的死神，一无所知。
下一秒。
没有巨响，没有火光。
只有几道微不可察的光束，一闪而逝。
那几架“暗刃-1”，瞬间在空中无声地解体，化作无数燃烧的碎片，陨落大地。
从生到死，它们连敌人的轮廓都没能看见。
这就是第七代战机？
这就是“归墟”？
一股滚烫的热流自胸膛猛地炸开，瞬间冲刷遍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几乎要战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