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造机炮。”
谢明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砸在钢铁上的分量，不容置疑。
苏清鸢整理数据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疑惑。
“我们造光。”
谢明远的手指在全息屏幕上轻轻一点。
那块不规则的空余空间被瞬间放大，瀑布般的数据流环绕其上，飞速刷新。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瞳孔深处像是点燃了两颗微缩的太阳。
激光机炮。
这个词汇在苏清鸢的脑海里炸开，带来了一阵轻微的失重感。
那不是只存在于科幻构想中的东西吗？
以当前的技术水平，想制造出能塞进战机里的小型化、高功率激光武器，无异于痴人说梦。
散热、储能、激发介质的稳定性……每一个，都是悬而未决的世界级难题。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
谢明远看穿了她的疑虑，语速反而更快，裹挟着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亢奋。
“但理论上可行，游隼的心脏，那台小型化可控核聚变反应堆，能提供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它的能量输出，足以支撑一门高能激光武器的持续运作！”
他一边说，一边调出了七代机草图中的相关部分。
图纸上，关于高能激光机炮的设计理念、能量传导路径、甚至关键材料的分子式，都被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这些超越时代的技术资料，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这不只是一次武器升级。
更是一次绝佳的验证机会。
将未来的技术，提前在这个时代点亮，收集宝贵的数据，为真正的七代机铺平道路。
苏清鸢看着那些天书般的设计图，又看了看谢明远那张写满狂热与自信的脸，心底的动摇与疑虑，正被一种不可名状的信任感迅速覆盖。
她轻轻点头。
“好，我帮你。”
决定一旦做出，行动便如狂风过境。
谢明远很清楚，最大的技术瓶颈不在能量，而在材料。
能够承受住巨量能量冲击的激光激发晶体，以及能在瞬间释放恐怖电流的高性能储能装置。
这两样东西，是制造激光机炮的锁眼。
而钥匙，就藏在航空科大的校园里。
第二天一早，谢明远带着整理好的部分理论资料，敲响了航空科大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刘长青教授办公室的大门。
刘教授年过六旬，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是国内材料学领域的泰斗。
当他看到谢明远拿出的那份《关于新型晶体材料在高能激发下的稳定性研究》计划书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小谢啊。”
刘教授推了推眼镜，语气透着学者的严厉。
“你这个课题，不是我批评你，步子迈得太大了。”
“你要求的能量密度和瞬时功率，远远超过了目前所有已知材料的承受极限。”
“这根本不是稳定性的问题，这是材料会不会在零点零一秒内直接从固态变成气态的问题！”
办公室里，几个刘教授的博士生也凑了过来，交换了一个眼色，神情里带着对“民科”的典型审视。
谢明远对这种场面早有预料。
他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无比复杂的化学分子式。
“刘教授，您看这个结构。”
“如果在传统钇铝石榴石晶体的基础上，用高压气相沉积法，掺杂这几种特定比例的稀土元素，形成一种全新的复合晶格结构……”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响，清晰而稳定。
刘教授起初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但下一秒，他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钉在了那串分子式上。
他脸上的严肃表情寸寸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
他猛地摘下老花镜，几乎把脸贴到了纸上，捏着纸张边缘的手指甚至在微微发抖。
办公室里其他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有刘教授自己清楚，那串看似异想天开的分子式，像一道天外降下的神谕，直接回答了他一个困扰十年的核心难题。
它用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完美解决了高能激光晶体最致命的散热和结构稳定问题。
这是天才的设计。
不，是鬼才！
“这个结构……你是怎么想到的？”
刘教授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干涩。
“一些不太成熟的灵感。”
谢明远含糊地回答。
他总不能说这是从未来抄来的标准答案。
刘教授死死地盯着谢明远，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清他大脑的构造。
办公室里死寂了足足半分钟。
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将那张写着分子式的纸，如同捧着圣旨一般，小心翼翼地对折，再对折，郑重地放进了上锁的抽屉里。
“这个项目，我们材料学院接了！”
“你需要什么人，什么设备，列个清单，我亲自去要！”
有了刘教授团队的全力加盟，激光机炮项目最硬的骨头被啃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项目组进入了超高速运转状态。
谢明远负责总体设计和能量供应系统的调试。
苏清鸢负责数据模拟和软件编写。
刘教授则带领着他的精英团队，在实验室里夜以继日地攻关，试图将图纸上的神迹，在现实中复现。
时间飞逝，转眼已是中秋前夕。
当最后一块高能电池模块被安装到位时，这门划时代的武器，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
没有粗大的炮管，也没有复杂的机械结构。
它的主体，只有一个篮球大小的半球形发射器，表面覆盖着一层漆黑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特殊涂层。
发射器下方，连接着一个方形的银灰色金属箱，那是集成了冷却系统的高性能固态电池组。
整个装置简洁到了极致，甚至有些简陋，却透着一股冰冷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幻感。
“测试地点，学校西边的三号靶场。”
谢明远看着自己的杰作，眼神里闪过一丝满意。
为了这次测试，校方和安全局提前进行了最严格的清场，确保方圆五公里内再无闲人。
测试当天，天高云淡。
谢明远和苏清鸢抵达靶场时，魏书尧已经到了。
他一身干练的作训服，正指挥着手下布置各种高速摄像机和传感器。
看到谢明远，他快步迎了上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被那台造型奇特的“炮”所吸引。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玩意儿’？”魏书尧的语气里满是好奇。
“嗯。”
谢明远点头，开始进行最后的检查。
“所有人都退到掩体后面，戴上专用护目镜。”
他的声音通过靶场的广播传遍每一个角落，清晰、冷静。
“重复一遍，必须佩戴护目镜！标靶一千五百米范围内，禁止任何人靠近！”
这道严肃的指令让现场的气氛瞬间绷紧。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次测试，非同小可。
一切准备就绪。
谢明远坐在一台便携式控制台前，苏清鸢站在他的身侧，双眼紧盯数据流。
魏书尧则在不远处的观察哨里，举着望远镜，神情专注。
“测试开始。”
谢明远的声音落下，按下了红色的激发按钮。
没有巨响。
没有火光。
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靶场上一片死寂。
那半球形的发射器前端，深邃的漆黑中心，似乎有微不可查的光芒一闪而逝。
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
观察哨里，负责汇报的观察员愣住了，随即声嘶力竭地通过对讲机吼道：
“报告！三百米外，一号合金标靶……被、被击穿！”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
魏书尧猛地放下望远镜，透过观察哨的防弹玻璃，死死盯住远处的靶子。
那块由特种坦克装甲制成的厚重靶子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绝对光滑、绝对圆润的孔洞，边缘还残留着金属熔融后冷却的痕迹。
阳光，正从那个洞口穿过。
他的瞳孔狠狠一缩。
“切换目标，六百米，二号标靶！”
谢明远的声音冷静得像机器。
控制台上的参数被迅速调整。
又是一次无声的发射。
“报告！二号合金标靶，击穿！”
观察员的惊呼再次炸响。
魏书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狠狠地捏了一下。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是什么炮？能有这样恐怖的威力和精度？
“继续，一千二百米，三号复合钢板标靶！”
“报告！三号标靶……靶体融毁！重复，靶体被高温融毁！”
这一次，观察员的声音里只剩下骇然。
通过高倍率摄像机传回的实时画面，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那块由多层陶瓷和钢板复合而成的靶子，中心位置直接被烧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炽热的铁水，正像眼泪一样，顺着弹孔向下流淌，在地面上滋滋作响。
整个靶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风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都被这超现实的一幕，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谢明远却没有停。
“进入连续射击模式，测试射速与续航。”
他平静地发布指令，手指在控制台上稳定地操作着。
无声的光束，开始以每秒十次的频率，精准地点射在远处的备用靶上。
每一次无声的闪光，都在坚硬的钢板上留下一个致命的熔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靶场上只能听到记录员紧张的报时声，和传感器发出的轻微蜂鸣。
直到控制台发出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出了电量不足的红色警报，谢明远才终于停手，关闭了武器系统。
“报告射击时长。”
记录员咽了口唾沫，看着秒表上的数字，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汇报道。
“连续高功率射击……持续时间，五分三十七秒。总计发射次数，三千三百七十二次。”
谢明远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数据，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这意味着，在实战中，游隼将拥有近乎无限的“弹药”。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一旁的魏书尧快步走了过来，他摘下护目镜，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撼。
他看着那台已经冷却下来的激光机炮，又看了看远处那些凄惨的靶子，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东西……”
魏书尧的声音有些沙哑。
“射程、威力、射速、备弹……已经全面碾压了任何一种传统机炮。”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谢明远。
“我真想看看，等这玩意儿装到游隼上进行实战测试的时候，迅鸿-3项目组那帮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