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记粗口，穿透层层加密的通讯链路，没有任何延迟地，炸响在重明军区指挥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大厅，死寂如坟。
所有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们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导弹即将命中的狂喜与期待之中。
唯有主屏幕上，那四个代表导弹的红色光点，在徒劳地追逐了一段距离后，戛然而止，然后一个接一个地黯淡、熄灭。
而那个绿色的目标框，早已消失在雷达索敌范围的尽头。
“川子？”
楚建章的声音第一个响起，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他的声音里压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形。
“汇报情况！”
高空之上，岳启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座舱内粗重的呼吸声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他松开了几乎要被捏变形的驾驶杆，用力吞咽，冰冷的纯氧刺入肺部，强行压下那股直冲头顶的荒谬感。
“目标……”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目标在末端制导阶段，进行了极限加速。”
“重复，是极限加速。”
“速度突破35马赫，并且还在攀升。”
岳启川的目光死死盯着平视显示器上，那个曾经显示着目标速度的区域，如今只剩下一串空白的字符。
“迅击-9……跟丢了。”
他一字一顿地汇报着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导弹燃料耗尽，无法追击。”
他将自己驾驶的这架“凛风-27”的油门杆推到了最底。
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
平视显示器上，他自己的速度指针，艰难地触碰到了235马赫的极值。
然而，前方依旧是空旷而黑暗的夜空。
别说那个黑色的三角。
他甚至连刚才那四枚导弹爆炸的火光，都只能在极远的天际线上，看到一点微不足道的闪烁。
他被甩掉了。
连同着兔子最先进的空对空导弹一起，被那个神秘的对手，用一种最不讲道理的方式，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指挥大厅里，落针可闻。
岳启川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加速。
甩开导弹。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迅击-9”的末端冲刺速度是25马赫，为了保证命中率，它采取的是迎头拦截的包夹战术。
这意味着，目标想要摆脱，就必须拥有远超25马赫，甚至达到3马赫以上的持续巡航速度！
这已经不是现有战斗机能够触碰的领域！
“老刘！”
楚建章猛地回头，视线如电，射向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者。
重明科学院，副院长，刘承志。
此刻，这位在军工领域浸淫了五十年的泰斗，正死死盯着主屏幕上消失的目标最后留下的一串数据流，眼神里没有恐惧，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痴迷。
“完美的隐身性能。”
刘副院长像是没听到楚建章的话，喃喃自语。
“匪夷所思的瞬间机动能力。”
“现在，又展现出了闻所未闻的超高音速巡航能力。”
他扶了扶因激动而微微下滑的眼镜，镜片下的双眼亮得吓人。
“隐身、超机动、超音速巡航……”
“四代战机的4s标准，它已经满足了三个！”
“这……这绝对是与我们的‘暗刃-1’同级别的造物！不，在某些方面，它更强！”
刘副院长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看向楚建章，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老楚！一定要想办法把它弄下来！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搞到它的一块蒙皮，哪怕是一枚螺丝！我们的航空技术，都能再往前迈进一大步！”
“老刘！”
楚建章低吼一声，打断了他的技术狂想。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怎么把它弄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冷得像冰。
“而是它在我们首都的上空，来去自如，我们甚至不知道它现在在哪！”
“你考虑的是技术价值，我考虑的是它下一次出现，会不会在机翼下挂着我们不想看到的东西！”
刘副院长的狂热，瞬间被这盆冷水浇熄。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这是一个完全无法掌控的幽灵。
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时，岳启川那带着极度颓丧的声音，再次从通讯频道里传来。
“塔台，我是凛风01。”
高空中，两分钟的极限追逐，耗尽的不仅是燃料，更是他作为王牌飞行员的全部骄傲。
他眼睁睁看着远处天际线上，最后那点导弹自毁的火光也彻底湮灭。
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确认四枚‘迅击-9’已按程序自毁。”
“目标丢失。”
“我已失去任何追踪手段。”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
“追踪任务……失败。”
指挥大厅里，楚建章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里面已经只剩下属于战区最高指挥官的绝对冷静与决断。
“凛风01，收到。”
“任务结束，立即返航。”
切断了与岳启川的通讯，楚建章转过身，面向指挥大厅里的所有人。
这里，汇聚了整个重明军区的八成高级军官与技术主官。
“各位。”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中。
“一个身份不明、性能未知的顶级飞行器，刚刚突破了我们三层防空网，在首都上空进行了一次长达十七分钟的‘观光’。”
“它向我们展示了碾压级的技术代差。”
“然后，在我们发射了四枚最先进的导弹之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楚建章的语速不快，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们不知道它从哪里来。”
“不知道它往哪里去。”
“更不知道，它还会不会再来。”
“从这一刻起，首都的空防安全，已经受到了最严峻的威胁。”
他环视四周，目光从一张张凝重的脸上扫过。
“我提议。”
“重明战区，立刻进入二级战备状态！”
“所有防空单位、航空兵部队、雷达站、情报部门，全部转入战时机制！”
“同意的，请举手。”
话音落下。
刘副院长第一个举起了手。
他脸上的学术狂热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学者面对未知威胁时的绝对严肃。
紧接着。
第二只手。
第三只。
不过短短数秒。
指挥大厅内，所有穿着军装的人，都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手臂林立，沉默如山。
全票通过。
楚建章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指挥台最前方。
那里，有一个被透明保护罩盖住的红色按钮。
整个重明战区最高级别的战备警报开关。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掀开了保护罩。
“啪嗒。”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他的食指，重重地按了下去。
下一秒。
“呜——呜——呜——！”
一阵尖锐、急促、仿佛能刺穿耳膜的警报声，猛地响彻了整个指挥大厅！
紧接着，这警报声仿佛病毒一般，从指挥中心大楼开始，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营区、机场、机库、雷达阵地、导弹发射井……
整个庞大的重明军区基地，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唤醒！
无数的灯光骤然亮起，驱散了深夜的黑暗。
无数扇门被猛地推开。
无数穿着各色作训服的身影，从宿舍、从食堂、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带着刻入骨髓的反应速度，奔向自己的战位。
地勤冲向机库。
飞行员冲向准备室。
雷达兵冲向监控屏幕。
防空导弹部队的伪装网被迅速揭开，发射架开始缓缓转动，指向幽深的夜空。
警报声撕裂了夜幕。
红色的警示灯光，在基地的每一个角落疯狂闪烁。
重明战区，这台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在沉寂了数十年之后，第一次向着未知的黑暗，露出了它冰冷的獠牙。
二级战备，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