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陆家那场宾主尽欢的晚宴归来后,林小小周身都洋溢着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志得意满。陆夫人毫不掩饰的偏爱,席间与陆元义几次“恰好”的相邻而坐与“相谈甚欢”,都让她确信自己已经在这场无形的竞争中,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冷清妍那日的缺席,在她解读来,不仅是愚蠢的“不识抬举”,更是一种自绝于家庭内核圈子的懦弱行为,已然不足为惧。
然而,理智的轻视,却无法完全掩盖内心深处那根被冷清妍亲手扎下的尖刺。那日餐桌上,冷清妍轻描淡写间展现出的、属于另一个高维世界的知识与能力,以及那份油然而生的、不依附于任何人的独立与冷静,象一根淬毒的细针,深深扎入林小小的自尊与安全感最脆弱的地方。她无法容忍冷清妍脱离她缺省的轨道,无法容忍她竟敢在自己最擅长的“乖巧”与“讨喜”领域之外,开辟出一个她永远无法企及的、凭实力说话的高度。嫉妒如同阴沟里滋生的苔藓,在不甘与不安的潮湿土壤中疯狂蔓延,最终发酵成一种粘稠而恶毒的恨意。
她迫切需要一场彻底的、酣畅淋漓的胜利。一场不仅能巩固自身地位,更能将冷清妍彻底打落尘埃,让她在父母面前信誉扫地、永无翻身之日的胜利。一个阴暗的、在过去屡试不爽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心底探出头来栽赃陷害。她要亲手制造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将“小偷”的污名,牢牢钉在冷清妍身上。
机会在一个平静的午后悄然降临。冷母出门去拜访一位刚联系上的老同学,冷卫国也去了新单位熟悉情况,处理交接事宜。家里只剩下在房间整理研究笔记的冷清妍,以及在厨房忙碌着准备晚饭的王阿姨。寂静的空间,成了蕴酿阴谋的温床。
林小小象一只悄无声息的猫,溜进了冷母的卧室。她对这里了如指掌,轻易地就在梳妆台那个带锁的抽屉深处,找到了目标一支保养得极好的黑色钢笔。笔身是沉稳的金属材质,笔帽顶端镶崁着一颗小小的、不张扬却质感十足的深海蓝宝石。这是冷卫国早年在外执行一项重要任务后,特意托人带回送给冷母的生日礼物,意义远胜其本身的价值,冷母一直视若珍宝,极少使用,只是小心珍藏。冰凉的笔身握在手中,林小小嘴角勾起一抹阴冷而得意的弧度,仿佛已经握住了胜利的权柄。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只有厨房传来王阿姨隐约的切菜声,以及冷清妍房间里偶尔响起的、极轻的纸页翻动声。时机正好。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目光锁定在冷清妍随意放在靠背椅上的那个半旧帆布书包上,那是冷清妍刚从研究所回来,还没来得及拿回房间的。
林小小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既有实施阴谋的兴奋,也有一丝生怕被撞破的紧张。她动作极快,几乎是闪电般地将那支钢笔塞进了书包侧面的网状口袋里,并且刻意让一小截闪铄着幽蓝光泽的笔夹露在外面。这个细节是她精心设计的,既要让它容易被发现,又不能显得过于刻意,仿佛只是主人在匆忙间不经意遗落进去的。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退回自己的房间,拿起一本摊开在床头的小说,强迫自己将目光落在字句上,试图平复过于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然而,那亢奋的情绪如同电流般在她四肢百骸窜动,让她几乎无法安坐。她已经开始期待,当那支钢笔被“发现”时,冷清妍脸上将会出现的震惊、屈辱,以及父母,尤其是父亲那雷霆震怒的表情。
傍晚时分,夕阳的馀晖将小院染上一层暖橘色,却驱不散某些角落正在积聚的阴冷。冷母和冷卫国先后回到了家。晚餐在一种看似寻常的氛围中进行,林小小表现得格外乖巧,甚至主动给冷清妍夹了一次菜,那过分的热络背后,藏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恶毒。
饭后,冷母习惯性地想去书房记录一些日常琐事。她打开那个熟悉的抽屉,手指在里面摸索了片刻,脸色骤然一变。
“咦?我的钢笔呢?”她起初只是疑惑,又仔细翻找了一遍,语气渐渐带上了焦急,“明明就放在这里的啊?怎么会不见了?”那支笔对她而言,承载着太多回忆与情感。
“妈妈,什么钢笔不见了?”林小小立刻放下手中的水果,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快步走到冷母身边。
“就是你爸爸以前送我的那支,笔帽是蓝色的。”冷母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啊?那支钢笔您不是一直当宝贝收着的吗?怎么会突然不见了?”林小小故作惊讶地提高了音量,目光却象是无意间扫过客厅,最终“定格”在冷清妍那张放在椅子上的帆布书包上。她忽然象是发现了什么,伸手指着书包侧面,用一种混合着疑惑与不确定的语气惊呼道:“妈妈,您看那里,那个露出来的是不是有点象钢笔的笔夹?”
这一声,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冷卫国锐利的目光,冷母焦急的眼神,连同王阿姨闻声从厨房探出的担忧视线,全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只半旧的、沾着些许机油和粉笔灰的书包上。那支钢笔的金属笔夹,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清淅地、刺眼地暴露在网状口袋之外,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冷母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几乎是冲了过去,颤斗着手,伸进那个侧袋,一把将钢笔掏了出来,正是她那支珍贵无比、此刻却如同烫手山芋般的蓝宝石钢笔!
人赃并获!
冷母握着失而复得却带来巨大痛苦的钢笔,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向刚刚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冷清妍。她的脸上交织着巨大的失望、痛心,还有一种被背叛的伤心,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斗:“清妍!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这是妈妈最喜欢、最珍贵的东西啊!你要是真的喜欢,跟我说一声,妈妈难道还会不给你吗?你怎么能?怎么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她的话语如同利刃,带着母亲独有的、能刺穿心房的杀伤力。
几乎同时,冷卫国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杯碟乱颤。他额角青筋暴起,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怒喝道:“冷清妍!你看看你!现在象什么样子?在外面学了点旁门左道,回到家就学会了偷鸡摸狗是吗?真是岂有此理!我冷卫国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盛怒之下,他甚至不愿去思考任何其他可能性。
王阿姨急得眼圈都红了,连连跺脚,声音带着哭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清妍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这肯定是误会!一定是有人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