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尚书府，萧珩的脚步前所未有地轻快。
暖风拂面，他却觉得浑身燥热，连呼吸都带着甜意。
方才沉府内室中烛火摇曳，屏风后的沉玉璃身影朦胧，只露出一截纤细手腕，指尖轻轻拨弄着帘帐的流苏。
他站在外间，隔着纱帐看到那纤细身影，便已感魂牵梦萦，只是美人眉眼低垂，似乎有泪光闪铄。
“萧郎……”她声音轻颤，带着几分委屈，“那香囊里的离魂散，我当真不知情，就连那青鸾血玉，不也是你自己曾说，要把它送给我的吗？”
萧珩一怔，攥了攥手指：“有吗？”
他何时承诺过？可对上她雾气氤氲的眸子，竟有一瞬恍惚——莫非是自己酒后失言？
沉玉璃低笑一声，指尖绞紧帕子：“罢了，你同我说过的话，向来是不记得这些细枝末节。”
纱帘轻晃，她侧脸隐在阴影里，嗓音发颤：“既然没说过就当我没有提过，若我有半分害你之心，怎会……”
突然抬眸，泪光潋滟：“可萧郎，你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
萧珩心头一紧，下意识上前半步，却又硬生生止住。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喉结滚动一下：“璃儿，我信你！”
心中却是狂喜与忐忑交织。
她既然解释清楚了，那她心里有我！
原本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胸口涌上一股热流，几乎要冲破喉咙。
可他还是担忧：“璃儿，你那日怎么会意外被马车撞了，如今腿伤如何？”
沉玉璃轻声叹息，声音如羽毛一般拂过他的心尖，却没回答只是问道：“萧郎，若我终身不良于行……你还愿意娶我吗？”
萧珩浑身一怔，几乎脱口而出：“当然愿意！璃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萧珩此生都非你不娶！”
屏风后，沉玉璃似乎低笑一声，又似哽咽：“那你……可要快些来提亲呀。”
因着这一句话，萧珩一路上都脚步轻快。
从前他虽然与璃儿关系亲近，可是每每提起这件事，璃儿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如今，璃儿让他去提亲……她终于松口了！
萧珩忍不住扬起唇角，脑海中已经开始盘算聘礼单子——南海珍珠、蜀锦千匹、御赐的金丝楠木屏风……
甚至都没注意自己踩进了水坑，靴子湿透了也浑然不觉。
萧珩踏入府门时，便察觉到气氛格外诡异——本该在廊下洒扫的仆役不见踪影，守门的侍卫也都不见了。
眉头微微一皱，却听到隐约的训话声，循着声音走向中庭，却见——
萧棠站在汉白玉台阶上，小手叉腰，粉腮鼓鼓，身后放了把檀木椅子，面前跪满了满院仆从，从管事嬷嬷到马夫小厮，无一人敢抬头。
“萧珩那个该死的恋爱脑，只要沉玉璃那个女人招手他就跟狗寻见了骨头一样凑上去，就这烂泥扶不上墙的爹，你们还要惯着他吗？”
众人沉默。
“从今儿起！”她蹦回椅子上宣布，“本郡主的话才是圣旨！谁再纵容萧珩犯蠢——”小手在椅子上重重一拍，“就扎他屁股！听懂了没！”
“听懂了。”众人齐声。
见状，萧棠还是挺满意的，不过她得再试探一下。
“良禽择木而栖！”萧棠嘴里突然蹦出一句成语，继续训话，“你们自己说——跟着棠棠有肉吃，还是跟着萧珩这个废物喝西北风？”
左右都是主子，谁在就听谁的话呗。
下人们纷纷投降：
帐房先生高举算盘：“老奴愿为小郡主算尽天下帐！王爷上月偷支的二百两买酒钱已追回！”
厨娘挥舞铁勺：“小郡主英明！王爷最近忌辣，奴婢这就把王爷最爱的辣椒酱全换成蜂蜜！”
……
萧珩眼睁睁看着他们争先恐后表忠心。
还有烈锋单膝跪地：“属下已派人盯死沉府！等王爷回来第一时刻禀报小郡主！”
墨沉咳嗽一声，拉了拉烈锋的衣角。
烈锋皱眉：“你干什么？还不快向小郡主表忠心？”
他莫名发现地上投下了一道陌生的影子，还有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烈锋。”
烈锋虎躯一震，僵硬回头：“王、王爷？！”
萧棠也陡然一惊：
“烈锋！你不是说会禀报我的吗？你的消息一点都不灵通！”
萧珩额角青筋直跳，咬牙切齿：“本王已经回来了，你们这是——”
既来之则安之，
萧棠活了两辈子的人，虽然不惹事，但也从不怕事！
“在帮您管理后院！”萧棠跳下来，小手一摊，理直气壮，半点没提她偷偷说的坏话，“爹爹，您看，您不在的时候，府里多井井有条！”
萧珩扫视一圈。
帐房先生抱紧帐本，眼神躲闪：“王爷，府库空虚，您可不能再乱花钱了……”
厨娘悄悄藏起辣椒罐：“王爷，您数日前吃辣屁眼疼，确实得少吃点辣椒……”
其他家仆小厮面面相对：“属下们只是……听命行事……”
萧珩深吸一口气，看向烈锋：“你，很好。”
所有奴才里，他是最先倒戈的吧？
烈锋冷汗狂流：“王爷……卑职也是……被迫的……”
萧棠却蹦跶过来，喝道：“被什么迫？你怕个毛啊！”
方才还对着她表忠心，一看到萧珩来了，烈锋又怂了。
萧珩气笑了。“行，你厉害。”
完全没想到都到这时候，她还不知悔改！
索性一把拎起奶团子，咬牙切齿，“今晚的糖葫芦，没了！”
萧棠瞬间变脸，小嘴一瘪：“呜——爹爹欺负人！”
怎么能取消自己的糖葫芦？
萧珩表情冷漠至极：“我就是欺负你了！”
“爹爹坏！棠棠要糖葫芦！要糖葫芦！”边哭边踢腿，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没有糖葫芦，棠棠就绝食！就离家出走！就去街上当小乞丐！”
萧珩抱臂冷笑，铁石心肠：“绝食？正好，省得你吃多了糖蛀牙。”
这时墨沉缓步从廊柱后走出，抱拳行礼：“王爷，三思。”
萧珩眯眼：“你也跟着胡闹？”
这个墨沉不是一向最稳重的吗？
墨沉却面不改色：“属下只是遵规办事。”
“什么规？”萧珩咬牙。他怎么不知道府中有什么规矩？
墨沉：“老夫人新颁的府规——‘小郡主的话，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