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柳跌跌撞撞冲进内室之时,发髻散乱。
沉玉璃正仰躺在床榻上,手里还拿着个暖手炉,一脸不悦:“你急急忙忙的,象什么话?”
室内烛火摇曳,暖炉熏香袅袅,而沉玉璃脸颊红润,唇色如朱,锦被下的双腿完好,膝盖处甚至微微曲起,哪有半分重伤垂危的模样?
鸣柳跪伏在地,声音发抖:“小姐!你不知道那萧棠都说了一些什么!”
沉玉璃指尖一顿,暖炉“咔哒”一声搁在桌案上,眼底寒光一闪:“慌什么?说清楚!”
等到鸣柳抖着嗓子复述完萧棠的话,沉玉璃再也不复原先淡定,猛地攥紧案几边缘,指节泛白。
她一个五岁稚童,怎么会知道这些?自己想要那青鸾血玉暗中交给三皇子的事情可从未跟人说过。
而且从她进入萧王府之后,萧珩便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日益疏远,莫非也是那个孩子从中作梗?
尽管她心内觉得万般不可能,可是事实都已经明明白白地袒露在她的面前。
某种超出她控制的感觉令她莫名惊慌,她不得不做点什么了!
想到这里,她说:“鸣柳。”声音冷淡,“去把当时萧珩曾经送我的玉佩找来。”
鸣柳微微一怔:“小姐……奴婢不知道放哪了……”
当时小姐递玉佩给她的时候一副极为瞧不上的模样,让她随便找个地方收着,再没碰过,所以她也就跟一堆杂物混在了一起。
谁知道小姐却突然提起了这块玉佩。
“那本小姐不是让你找吗?找不到就后果自负!”
鸣柳翻箱倒柜,终于从妆奁最底层的暗格里翻出一个锦囊,里面躺着一块莹润的白玉佩,玉面雕着一对鸳鸯,栩栩如生。
当时萧珩赠玉给沉玉璃的时候声音低沉,向她许诺:“璃儿,待我凯旋,必以十里红妆迎你。”
沉玉璃面上娇羞,唇角含笑,回来后就随手丢给了丫鬟。
没想到如今居然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她提笔醮墨,笔尖悬于纸上,一滴墨汁悄然晕开,在素笺上写下:
“萧郎:
自别后,不知缘何与我有如此生疏?昔日誓言犹在耳畔,如今却似陌路。
我日夜难眠,又遭逢车祸,腿骨尽碎,痛彻心扉。原以为会得萧郎探望,却不想连一面都不得见。
若是我在何处惹萧郎不快,萧郎何不明言?却叫猜思藏在心里,与璃儿愈益生疏。
既如此,昔日‘娶我’之诺,我便当戏言一场。
从此以后,你我……”
她笔锋一顿,指尖微微发颤。
“——就此陌路。”
最后一笔落下,她猛地将笔掷开,墨汁溅在袖口。
将信折好,与玉佩一同放入锦囊,递给鸣柳。
”想法子送进萧王府。”她声音冰冷,“仔细不要被人察觉。”
她与萧珩书信相通,全靠这个婢女暗中传送。
鸣柳捧着锦囊,欲言又止:“小姐,可是万一被那萧棠……”
沉玉璃抬眼,眸中寒光一闪:“一个奶娃娃,说你几句你就怕了?还是说你只是寻个借口,违逆于我?”
鸣柳立刻低头:“奴婢不敢。”
待鸣柳退下,沉玉璃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轻轻抵在信缄上。
她从前向来将萧珩视作一条狗——一条只需施舍些温情便能摇尾乞怜得狗,可如今这条狗竟然敢挣脱她的掌控?
胸口之中愤怒与杀意交织,心中只是想:
如果自己连萧珩都拿捏不住,她在三皇子眼里还能有什么价值?
得让他重新跪回来……哪怕是用最脏的手段。
还有,那个小崽子到底知道多少?!若有必要……这孩子……
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她阴冷地笑了笑。
……
第二日清晨,烈锋就捧着萧珩熬夜抄写的《男德》来到了萧棠院子,满脸堆笑地递上厚厚一叠子宣纸:“小郡主,王爷昨夜可是抄到三更天呢!睡了一阵子就不睡了继续起来抄,堪称头悬梁锥刺股!连茶都没顾上喝,就为了给您交功课!”
萧棠本来正坐在软塌上啃蜜饯,闻言眼睛一亮,小短腿晃了晃,仍是故作威严:
“哦?本郡主倒没想到他这么听话。”
oh yes!
烈锋立刻打蛇随棍上:
“那可不!要我说,您管教王爷的本事,比老王爷当年还厉害!”
“那你说,我跟他之间谁是那个爹?”
“您是,您是!小郡主,整个王府都靠您坐镇了!”
墨沉在一旁听着,翻了个白眼。
这货,真是啥话都能说。
萧棠斜眼撇来:
“墨沉,你觉得烈锋说得如何?”
墨沉:“对极。”
萧棠被他们捧得身心舒畅,正要嘉奖两盒点心,一人一盒,忽然小眉头一皱:
“咦?本郡主跟你们聊了这些时候,爹爹他人呢?怎么还不来给本郡主奉早茶?”
烈锋笑容一僵:“王爷……他不在府里。”
萧棠瞬间眯起眼:“不在?”
他那么一个大活人,居然不在府里?
烈锋硬着头皮补充:“今早王爷收到一封信,就急匆匆出门了。”
萧棠:“你怎么不拦下他?”
烈锋:“这……毕竟是王爷……”
说着他悄悄地抬眼看了一眼萧棠。
小郡主冰雪聪明,一定能够明白……
自己只是一个侍卫,还得靠王爷发俸禄呢,哪能象小郡主这样,直接爬王爷头上?
“哼!岂有此理!”萧棠整个人都站起身来,脸上透露着非一般的威严。
“烈锋,这府里,到底谁是主子?”
烈锋躬敬低头说:“老夫人、王爷,和您。”
“错!”萧棠大声说,“正确排序应该是——本郡主、本郡主、本郡主!你明不明白!”
烈锋冷汗涔涔:“小的……明白了。”
“那你还要怂他吗?”萧棠突然提高音量,小脸都气得鼓了起来,“你既然留在本郡主身边伺候本郡主,那就是本郡主的人,是本郡主在府中的眼线!那他要是四处乱跑,你能不能拦?”
烈锋:“能!”
“你敢不敢拦?”
“敢!”
“再大声点!”
“能!敢!能!敢!能!敢!”
烈锋喊得嗓子都哑了,萧棠才拍了拍手:
“好了,烈锋,知道你能干。”
小手一挥:“去把府里当值的全叫来,今日本郡主就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个府里的主!再教教他们——什么叫‘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