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袋落在桌上那声轻响,
让何雨林和陈雪茹的心都跟着一跳。
陈光辉没坐,就那么站在堂屋中间,背着手,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
“事儿,我琢磨了个法子,算是……折中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重点落在何雨林脸上:
“第一,雪茹肚里这孩子,生下来,我来带。我陈光辉的家室因为革命,都没了,现在无儿无女,帮你们带个孩子,也省得你们年轻人手忙脚乱,你们还年轻,带不好孩子的,别把孩子教坏咯。”
“第二,”他声音加重了些,“这孩子,必须姓陈。”
他看向陈雪茹,眼神复杂:“雪茹,你爸就你这一个闺女,老陈家不能断了香火。这孩子跟了陈姓,算是对你爹,对你们老陈家有个交代。外人说起来,也只当是我陈光辉过继的孙子孙女,或者是雪茹你招了个上门女婿留下的种。难听是难听了点,但能堵住不少嘴,至少,你爹那边,面子上勉强能过得去。要是,有人敢在四九城欺负你,报我名字,那个什么狗屁侯家是吧?哼!要是再瞎搞,老子灭了他满门!!”
说完这两条,他咳嗽了一声,才接着说:“这第三嘛……小林,从今儿起,你多一个身份。文档袋里,是新的身份证明和往前补的结婚证。名字,叫陈国坤。”
他把“陈国坤”三个字咬得很清楚。
“陈国坤,就是雪茹法律上的丈夫,是这孩子名正言顺的爹。当然,只是‘陈国坤’这个身份的。何雨林还是何雨林,该干嘛干嘛。”
“反正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嘀咕,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同意,咱们就照章程办。不同意”
他指了指桌上的文档袋,语气平淡的不象话:
“我现在就收回来。后续的麻烦,你们俩自己兜着。我陈光辉,就当没这个徒弟,也没这个侄女,哼!!”
这老小子,说完话,背过身去。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实则内心暗爽不已。
一个徒弟半个儿,何雨林这个徒弟就是陈光辉亲大儿。
得了儿子,又得孙子,我陈光辉赢两次。这特么的就是双赢吧??
堂屋里一片寂静。
陈光辉等了几秒钟,有点急了。真怕这臭小子心一横,弄点什么汤药,把孩子落了,那就亏大发了。干兽医的,就是怕把自己的孙子当牲口整。
他有些按耐不住的催促了起来,“我说,你们到底想清楚没有啊,快给我一个准信啊。
要是再不说,我立马走了啊,你们别后悔!”
何雨林和陈雪茹相视一眼。
何雨林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陈国坤!!!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师父这步棋的深意。
这老小子,贼的不得了。
这哪里仅仅是解决眼前的丑闻?
这分明是把“何雨林”和“陈光辉”这一对师徒,用血脉和双重身份,更紧密、更隐秘地捆绑在了一起。
一个多出来的合法身份,在未来的风浪中,可能就是一条退路,一层保护色。
而孩子跟着师父姓陈,由师父这个未来至少是少将起步的人物亲自抚养,资源和前途自不用说。
这笔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师父这是掏心掏肺,把压箱底的招都使出来了,既护犊子,也为他自己留了“后”。
再说了,解放前师徒俩在一次行动中差点没命,就掏心掏肺的说过,将来生个孩子认他做爷爷的。
他看向陈光辉,那严肃板正的面孔下,是何等深沉的回护,还有迫不及待,生怕孩子被打掉的着急。
心里嘀咕了一句,老逼登!!
陈雪茹的内心则象打翻了五味瓶。
最初的惊慌,在听到陈叔叔这番安排后,慢慢沉淀下来,化作了复杂的暖流和一丝豁出去的坚定。
她爱何雨林,爱得大胆又执着,甚至有些不管不顾。
怀孕的恐慌,更多是源于对父亲、对世俗眼光的惧怕,而非对何雨林这个人的后悔。
现在,陈叔叔把最难的路都铺平了。
身份有了着落,孩子有了名分和靠山,连最棘手的父亲那边,都有了勉强能说得过去的借口。
虽然“陈国坤”这个名字贼难听,虽然未来可能要面对一些分裂的谎言,但只要能和雨林在一起,只要孩子能平安生下、有个好前程,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本就泼辣,骨子里有种不惧人言的烈性。
此刻,她看着何雨林,又看看陈光辉,心里那份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甚至生出一股奇异的勇气: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陈叔叔顶着,有身边这个男人扛着。她陈雪茹,认了!
陈光辉看这小两口尤豫不决的样子,故意板着脸声音拔高,挪了一步,“想好没有,我真的走了啊。”
心里头却把这俩骂了一万遍,丢雷楼某,老子都做到这一步了?还不够吗?难道,要把我的两进四合院拱手相让吗?
哎,反正你们只要答应,别说四九城的房子,老子在粤省的围龙屋也是你们的。
他忍不了,立马转过身
“我们同意。”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何雨林的声音平稳,带着了然和承诺。
陈雪茹的声音则清脆,带着释然和决心。
陈光辉紧绷的脸部线条,几不可察地松缓了一瞬。
丢雷!!吓死老子了!!
他松了口气,没再多说废话,一把抓起桌上的文档袋,塞进何雨林手里:
“收好。该知道的时候知道,不该知道的时候,烂在肚子里。”
然后,他象是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又象是急于摆脱眼前这令他头疼又心疼的场面,大手一挥,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粗声粗气,甚至带着点刻意的随意:
“行了!别杵着了!走,咱们……去东来顺,涮羊肉!就当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查找合适的词,最终含糊道:“就当是……吃席了!”
吃席?
三个人,一顿涮羊肉,就算是一场惊涛骇浪后的“喜宴”?
何雨林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陈雪茹也破涕为笑,擦了擦眼角,嗔怪地看了陈光辉一眼:“陈叔叔,哪有这么寒酸的‘席’!”
陈光辉已经转身往外走,背影挺直,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和别别扭扭的关切:
“寒酸什么?有肉吃就不错了!赶紧的,雪茹,穿暖和点!小林,扶着你媳妇儿点!要是我孙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抽你!!”
然后,又从兜里摸出了两根小黄鱼塞给陈雪茹。陈雪茹咯咯直笑,“陈叔叔,用不着,我有钱的。”
陈光辉这才意识到,这儿媳妇也算是小富婆,“哎呀,拿着就是了,我的一番心意,以后别叫我陈叔叔了,叫我叔,嗯,叫我爸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看着老登得意的样子,何雨林跟着笑,呵,一个孙子孙女,把你丫的乐成这样,将来十个八个,看吃不穷你丫的。
安顿好这边,师徒俩回到车上,陈光辉板着的脸立马变了。
“丢雷!你个臭小子!!”
“怎么不事先跟我打个招呼,你丫的故意的吧?啊?!接个头,去小酒馆就好了嘛,你选这么个地儿,成心的吧?”
何雨林苦笑着摇头,“师父啊师父,这个事儿,我也是迫于无奈,雪茹那天给我写信,要是我不给她交代,她要去闹,我没办法。关键是她爸,头一个要找我麻烦。”
陈光辉想哭,又想笑,拍了拍何雨林的肩膀,感慨了起来,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老陈回来,老子还得编个理由,特么的,做人难,做你的师父我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