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
谭芸整个人瘫软在凌乱的锦被上,象一摊融化的蜜糖,连指尖都泛着酥麻的馀韵。
她侧过头,看着自己膝盖上那几处新鲜的淤青,青紫在白淅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却让她莫名低笑出声,那笑声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丝嗔怪:
“讨厌……下回能不能不要整那么多花样?看看,膝盖都肿了……”
说话时,她的身子还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斗,那是欢愉过后,神经末梢仍在狂欢的证据。
她眼波横了何雨林一眼,声音黏糊糊的,“还有啊,让你不走寻常路,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雪中悍刀行了?真是……要人命的小赤佬……”
何雨林靠在雕花床柱上,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朦胧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带着点事不关己的随意,甚至有点不耐烦:
“你们女人就是这样,明明想要,嘴里却偏说不要。真烦。”
他心想,要不是为了革命任务,为了获取关键情报,谁乐意天天跟这些心思九曲十八弯的姨太太们周旋,还要学历史,太难了。
有这功夫,多训练两个新兵蛋子不好吗?
谭芸最会察言观色,见他眉宇间那点不悦,非但不恼,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胸前饱满随着笑声起伏,风光无限。
她伸手,像安抚一只闹别扭的大猫,轻轻拉了拉他的骼膊:“好啦好啦,我的小祖宗,是我要,我要,行了吧?我要得不得了,离了你活不了,满意了?”
说着,她另一只手探到蓬松的枕头底下摸索,是三根黄澄澄的小黄鱼。
她将金条塞进何雨林手里,语气恢复了平日三分精明七分娇媚:“喏,拿着。明天负责修缮后罩房的师傅就过去,我啊,得让他们给我修个大点、舒服点的卫生间,我喜欢打水仗。”
何雨林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金子,脸上没什么喜色,反而故意板起脸:
“夫人,我说过,我不是为了钱。”
谭芸扑哧一笑,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紧抿的唇,眼神里带着洞悉一切的狡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纵容:
“好嘛好嘛,知道你不是为了钱,你是为了让我舒坦,行了吧?我给你的,你就拿着,我的不就是你的?”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何雨林线条硬朗的侧脸上。这臭小子,一会儿要自己来个八爪鱼,一会儿又要三菜一汤,一会又要来点拧毛巾,真是不把她当人整。但说真的,太舒坦了。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笃定:“是组织派你来的,对吧?小赤佬,别装了。”
何雨林夹烟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顿,烟灰簌簌落下。
他缓缓转过头,对上谭芸那双波光潋滟、此刻却异常清明的眸子。
他早就知道这女人不简单,浙大高毕业,还留学,见过世面,心思玲胧剔透,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这么直接地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谭芸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和警剔,反而笑得更开了,像只偷到腥的猫。
她凑近些,性感的红唇几乎要碰到何雨林的耳朵:“你干革命,我干你,那是不是……也算我间接干了革命?”
她的用词大胆又粗俗,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坦诚。
她把那三根小黄鱼又往何雨林掌心按了按,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何雨林,听着。只要你不对我耍那些虚头巴脑的心思,不负我……我帮你。”
这女人,真是……何雨林心里五味杂陈。
她似乎把这场危险的渗透与反渗透,简化成了一场纯粹的情感与欲望的交换。
她只要他的腰子,用身体睡服了她,她便愿意掏心掏肺,甚至押上自己可能并不明朗的前途。
“不过,”谭芸话锋一转,指尖从他掌心抬起,轻轻抵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
“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或者说,组织想要娄家怎么做?别把我当傻子糊弄,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儿?你一来,军管会就查税,你一张嘴,调查就停了。也就娄振华那个病急乱投医的,还有我那个傻弟弟看不透……要不是我替你遮掩、圆场,哼,就你那些小动作,早就露馅八百回了。”
最要命的是,她大胆的一头扎进了何雨林的怀里,“小笨蛋,连个正儿八经的特工都做不好。”
她的食指带着凉意,却仿佛有火焰,从何雨林的唇瓣一路烧到他心里。
她歪着头,笑得象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女:“所以啊,小赤佬,仔细算算,我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你涌泉相报,不过分吧?”
何雨林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颠,那眼里有精明,有算计,有赤裸的情欲,也有此刻近乎天真的“讨债”姿态。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了一下。
他扯了扯嘴角,“你倒是会算帐。”
他当然知道谭芸聪明,但没想到她能聪明敏锐到这个地步,这是近乎妖孽的精明。
而且选择用这样一种近乎荒诞又直白的方式和他摊牌。
这反而让他觉得,或许……可以试一试?
在弥漫着暧昧气息和淡淡烟草味的房间里,何雨林收敛了所有的玩世不恭,第一次用真正意义上的“同志”般的语气,低声地、简要地向谭芸说明了组织的意图
推动娄家产业,尤其是目前陷入麻烦的娄振鹤制药厂,走向公私合营,以符合新形势下的经济政策,同时也是对娄家过往某些“历史问题”的一种化解和争取。
谭芸听着,脸上的调笑之色渐渐褪去,秀眉微蹙,神色变得认真而紧张。
她对娄振华早已没了夫妻情分,十年的活寡早就磨尽了那点旧式婚姻的期待。
她腻了,也看清了。
女儿娄晓娥虽说是亲生的,但娄振华当初想也不想,留给她取了一个娥,她用屁股想都知道,最终将会沦为弃子的。
但娄家毕竟是她目前安身立命的所在,牵扯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
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何雨林脸上,看到他那双此刻写满坦诚和决断的眼睛时,心里某个角落轻轻一动。
这个男人,危险,神秘,却能给她从未有过的极致快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与认同感。
“公私合营嘛……”她喃喃重复,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自己微卷的发梢,“振鹤那个药厂,确实是个烂摊子,税务只是表面,底下……更不干净。娄振华其实也怕,怕被老三牵连。”
谭芸抿嘴一笑,
“家族上很多事情的运作,虽然没有经过我的手,但是,我又不是瞎子,我有个消息”
她笑眯眯的挑起何雨林的下巴,“来,好好看看我的眼睛,亮不亮?要不要谢谢我?”
何雨林微微一笑,“谢,我谢谢,谢你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