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员杨少成抽出一根烟,递给戴如义,自己也点上一根,深吸一口,缓缓道:
“大清这年纪,训练确实得循序渐进。不过,炊事班是咱们连的命脉,真打起仗来,行军打仗,炊事班哪次不是扛着锅碗瓢盆跟着队伍冲在前头?”
他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但我观察何大清同志这几天,发现他这人吧,挺有意思,身上还有些闪光点。”
戴如义接过烟,就着火柴点上,挑了挑眉:
“哦?就他这跑两步就喘、动不动哭鼻子的样儿,还有闪光点?”
杨少成笑道:“你可别小瞧他。我昨儿个看他帮炊事班搬面粉袋子,百来斤的袋子,他腰腿发力那一下,有点门道。
后来闲聊,我套了套话,这家伙年轻时候在四九城混过,跟人学过几手摔跤的把式,身子骨其实硬朗,就是这些年疏于锻炼,加之……嗯,可能生活上有些放纵,底子虚了,体力跟不上。”
他弹了弹烟灰,“但底子还在,是个可以培养的苗子。咱们现在缺的就是这种有点实战经验、又能吃苦的老同志。何大清同志,他真是老宝贝啊。”
戴如义眼睛一亮,咧嘴笑了:“嘿!要这么说,那感情好!正好让周志胜那小子给他上上强度!那小子不是整天嚷嚷着要‘一对一帮扶’吗?
让他好好给何大清同志‘补补课’,把虚的那块补起来,把摔跤那点本事给重新捡起来!说不定往后行军拉练、野外生存,抓舌头,还能派上大用场。”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捡到宝”的期待笑意。
部队就是这样,不需要你多有文化,但你要是有点特长,那你就是尖兵。后世哪怕你会掼蛋,会斗地主,那也是尖兵
“咱们从信阳最早一批调防到东北,”杨少成收敛笑容,语气严肃了些,
“我估摸着,北边朝鲜那摊子事,咱们上去是迟早的。上面把咱们放在这儿整训,意图很明显了。”
戴如义狠狠吸了口烟,火星在晨雾中明灭,
他脸上没有惧色,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豪气:
“打就打呗!当兵吃粮,保家卫国,天经地义!咱们38军怕过谁?窝在这天天练,骨头都快锈了,真刀真枪干一场,那才叫痛快!军长那天过来,他的大牙都快笑掉了,哈哈哈。”
玩笑过后,两人没再说话,只是望着远处操场上渐渐散去的队伍和,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那笑容里有军人的坚毅,也有对即将到来的未知战事的凝重。
不一会儿,炊事班长林宇核扛着一口乌黑锃亮的大行军锅走了过来。
这林宇核长得浓眉大眼,身板结实,不知怎的,何大清每次看到他那张脸,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总觉得眉眼间有几分何雨林的影子,这让他心里格外膈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大清啊!”
林宇核嗓门洪亮,带着歉意,
“是班长不对!早上紧急集合,忙中出错,忘了把咱炊事班的‘传家宝’给你带上了!”
他拍了拍手里那口沉甸甸的大黑锅,
“平时咱炊事班操练,负重越野,这口锅可是标准装备!背着它,那才叫有咱炊事班的精气神儿!”
何大清刚缓过一口气,瘫在地上还没坐热乎,一听这话,脸都绿了,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咋滴?林班长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再扛着这口锅,跑他娘的五公里?”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又在抽筋。
旁边的周志胜立刻接过话头,一脸认真:
“大清叔!林班长说得对!炊事班是有传统的!锅在人在,锅亡……呃,反正不能离身!背着锅跑,那才叫训练到位!”
林宇核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周志胜的肩膀:
“小周同志觉悟就是高!你看,何大清同志这积极性也被调动起来了嘛!咱们炊事班,要的就是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何大清看着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个“坑货”,只觉得眼前发黑,心里把何雨林骂了千百遍,连带看着林宇核也更象何雨林了。
最终,架不住两人的“热情鼓励”和周围渐渐聚拢过来的、带着好奇和鼓励目光的战友,何大清一咬牙,颤巍巍地站起来,在林宇核的帮助下,把那口沉甸甸、还带着灶灰味儿的大黑锅背到了背上。
锅沿卡在肩膀,重量瞬间压得他腰一弯,差点又趴下。
“走起!”林宇核一声吆喝。
何大清心里淌着泪,脚下像踩了棉花,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这口像征着“炊事班荣耀”的大锅,开始了新一轮的“加练”。
每一步,都感觉是在向着地狱迈进。
他此刻无比想念四九城,哪怕是被何雨林那小子气得跳脚,也好过在这里被一口破锅和两个“热心肠”的战友往死里练。
“何雨林……你个龟儿子……等老子回去……老子……”
他一边喘着粗气挪步,一边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远在四九城的大儿子。
好在,他还有傻柱和雨水,大儿子不孝,小儿子总归是孝顺的吧?
这就够了。
何雨林啊何雨林,你最好别让老子在部队里混出个官半职!
哼,要是让老子混上去了,看不打死你丫的逆子!!连长老子干不到,难道排长还不行吗?等老子军功在身,收拾你跟玩似的。
一个小时后,
当何大清终于被允许卸下那口“夺命锅”,象一摊烂泥般瘫倒在一棵老杨树下时,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出了体外,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酸不痛,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就在这时,指导员杨少成拿着一封信,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哎呀!真没想到啊,大清同志!”杨少成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和羡慕,
“咱们连从信阳调防到东北,这接收到的第一封家书,居然是给你的!不错,真不错!看来家里人都惦记着你呢!”
何大清正闭着眼装死,闻言耳朵动了动,家书?
谁会给他写信?
傻柱?
那小子认得的字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何雨林?
那小子不坑死他就不错了,还会写信?
他勉强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瞥了一眼杨少成手里的信封。
杨少成还在感慨:“这可是上午华北军区后勤部一位正师级的领导,亲自交到咱们师长手上的,师长又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我。嘱咐一定要亲手交到你何大清同志手里。”
他顿了顿,看向何大清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赞赏,
“照这么看,大清同志,你家里还有亲人在部队?一门双军人,了不得!你们何家,真是光荣之家,了不起!”
何大清没有二话,接过信就看了起来。
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周志胜最是积极,忙问道,“大清叔家书抵万金啊,你怎么又哭了?”
何大清都不想说话了,别人家的家书,那都是情真意切,特么的!!!
老子的家书,居然是让我何大清争取立功,冲在最前线,字里行间都是在关心,什么时候能把工资寄回去?生怕老子不能早点牺牲,傻柱怎么也成了逆子??
还有信纸的背面,是何雨林那个畜生的字,写的明明白白
那分明就是部队寄工资回家的三种方式!!每一个步骤,清清楚楚,好象不把钱寄回去,他就要把弟弟妹妹活活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