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东直门附近的屠家。
同样是接媳妇过门,贾东旭的境遇与何雨林那边简直是天壤之别。
按照四九城接亲的讲究,
男方第一次正式登门,总得带些象样的“四色礼”撑撑脸面。
可贾张氏那抠搜算计的性子,哪舍得真往外掏钱?
她只让贾东旭提了一刀看着就没什么油水的瘦猪肉,估摸着也就一斤上下,外加用旧报纸包着的半斤杂拌水果糖,就这,她还觉着“礼数到了”。
可屠家是什么光景?
屠乎四个儿子,四个儿媳,孙子辈的孩子乌泱泱就有十个!
再加之听说小妹今日出嫁,从德胜门营造厂、东直门屠宰场赶过来贺喜的亲戚朋友带来的孩子,院里院外跑来跑去、眼巴巴等着分糖的半大孩子,林林总总加起来不下二十二个!
贾东旭那半斤杂拌糖刚拿出来,孩子们“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小手伸得老高,眼珠子都黏在糖纸上了。
贾东旭手忙脚乱地拆开纸包,那点可怜的糖块瞬间就被抢得七零八落,后头的孩子没抢着,立刻瘪着嘴嚷嚷起来,有几个年纪小的直接开始抽泣。
“就……就这点啊?”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舔着空空的糖纸,失望地大喊。
“我还要!姐夫小气!”另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直接喊了出来。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和尴尬。
小孩子的话往往最是伤人
屠芙秀穿着一身特意改大的红褂子,
站在堂屋门口看着,眉头立刻就拧了起来,胸膛起伏,那火气“噌噌”往上冒。
她倒不是真贪那点糖,屠家不缺这个。
她在意的是脸面,是贾家对自己、对这场婚事的重视程度!
就带这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八成就是那个抠搜的婆婆贾张氏干的好事儿。
在屠芙秀这里,觉着贾东旭再笨蛋,也不至于笨蛋到这种程度。
这贾家的家风得好好的板正才行啊。
可她想起嫂子们“头三天要憋住”的教导,硬是把到嘴边的斥责咽了回去,只是那张圆脸拉得老长,眼神象刀子似的剜了贾东旭一下。
贾东旭被孩子们围着吵,又被新媳妇瞪,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心里头把自己老娘骂了千百遍:
抠!就知道抠!这点东西够干啥?这下可把屠家得罪狠了!
就在这时,屠家那四个儿子——屠精、屠忠、屠报、屠国,抱着骼膊从屋里踱了出来。
四个人往门口一站,像四座铁塔,直接把光线都挡暗了几分。
他们也不说话,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手忙脚乱、满脸窘迫的贾东旭。
老大屠精先开了口,声音嗡嗡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贾东旭腿肚子发软:
“妹夫,来了?东西……带齐了?”
贾东旭赶紧赔笑:“齐了齐了,大哥,都按规矩备的……”
老二屠忠咂咂嘴,眼神瞟了眼地上空荡荡的糖纸:“哟,这规矩……挺别致啊。我们屠家孩子多,嘴杂,妹夫别见怪。” 这话听着是客气,可那“别致”俩字,怎么听都带着刺。
老三屠报更直接,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贾东旭单薄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
“妹夫,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们哥几个没啥本事,就有一把子力气。要是往后听说我妹子在你们贾家受了丁点儿委屈……我们这当哥哥的,肯定得上门‘好好说道说道’,你说是不?”
老四屠国没说话,只是默默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咔吧”一声脆响,眼神在贾东旭身上扫来扫去,仿佛在掂量从哪里下手比较合适。
贾东旭被这“温柔”的问候吓得魂飞魄散,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连连作揖:“不敢不敢!几位哥哥放心,我肯定对芙秀好!一定好!”
好不容易被放行进屋,接下来的“离娘饭”更是成了贾东旭的噩梦。
屠家爷们儿,从屠乎到四个儿子,再到几个能喝酒的本家叔伯,轮流端着酒杯上来“敬新姑爷”。
“东旭,来,大爷敬你,往后芙秀就交给你了!” 一杯见底。
“妹夫,二哥也敬你,祝你跟芙秀和和美美!” 又是一杯。
“三哥也凑个热闹,干了!”
“四哥没啥说的,都在酒里了!”
杯子不大,可架不住人多,而且都是实打实的烈酒。贾东旭酒量本就平平,几轮下来,脸就红得象猴屁股,舌头开始打结,眼神发直,坐在条凳上身子都开始晃悠。
可屠家爷们儿还不放过他,嘴里说着最热络的场面话,手上倒酒的动作却一点不停。
“妹夫海量!再喝一个,这是规矩!”
“东旭,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干了这杯!”
“芙秀,给你男人满上!看看他酒品如人品!”
屠芙秀看着贾东旭那副五迷三道、快要出溜到桌子底下的怂样,心里那点火气憋得更难受了,可还得强撑着笑脸给他倒酒,指甲都快掐进手心里了。
贾东旭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心里叫苦不迭:这哪是喝酒?这分明是下马威啊!老娘啊老娘,你可把你儿子坑惨了!这几个大舅哥,一看就不是善茬,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他迷迷糊糊中,仿佛已经看到未来自己被四个膀大腰圆的大舅哥堵在门口“说道”的凄惨景象,裤裆都感觉有点发凉。
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往后作为婆婆的贾张氏,日子就得拧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