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呢?”
坐在会议桌左侧的一位将军突然开口,
声音低沉而厚重,带着军人特有的审慎与威严。
他是北部战区的李将军,常年负责国家安全防御工作,对任何潜在风险都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专家和官员,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担忧:
“如果对方并非来自所谓的‘地府’,而是某种我们尚未认知的高维存在,或者是伪装成神话形象的外星文明,我们此刻的测试行为,会不会暴露我们的存在?
甚至引发不可控的后果 —— 比如被对方视为挑衅,或者让他们察觉到我们的技术水平,从而对地球采取行动?”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会议室里刚刚升起的一丝轻松氛围。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脸上重新浮现出凝重的神色。
是啊,他们一直专注于验证对方身份、寻找解决办法,却忽略了最根本的风险问题。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或者是更高等文明对人类的试探,
那么他们此刻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将人类置于危险之中。
“但我们已经暴露了。”
坐在李将军对面的一位国安局官员苦笑一声,
语气中带着无奈。
他是负责情报分析的王处长,长期从事风险评估工作。
他指了指大屏幕右侧的监控画面,画面中王建国的工位清晰可见:
“对方能通过铜镜看到王建国同志办公室的每一个细节,包括我们的办公环境、人员穿着,甚至墙上的标语和日历。那可是我们防火墙最高的级别的,这都能入侵,那就意味着我们什么秘密已经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
现在不是考虑是否暴露的问题,而是如何在暴露的情况下,尽可能掌握主动,降低风险。”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剩下大屏幕上画面轻微的波动声和空调系统的送风声。
每个人都在思考着风险与收益的权衡,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
就在这时,大屏幕左侧的铜镜画面突然发生了变化 —— 原本平稳展示着生死簿页面的镜头剧烈晃动起来,
画面中的那只苍白的手也开始剧烈颤抖,手指紧紧攥著古册的边缘,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紧接着,那个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通过政务中心的信号转接,清晰地回荡在整个会议室中,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时间 时间快到了 沙漏 沙漏里只剩最后一层黑沙了 我完了 这次肯定要受罚了”
那绝望不是装出来的,
而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无助与恐惧,
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濒临崩溃,
他们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了。萝拉小税 庚辛罪筷
陈峥的眼神一凛,不再有丝毫迟疑,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他拿起桌上的麦克风,对着设备沉声说道:
“告诉他,我们帮他找。”
地府,寿籍司第九房存档库。
李明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膝盖因为长时间接触地面而变得麻木。
他将铜镜摆在面前的地板上,镜中的画面已经切换 —— 不再是之前的政务中心小隔间,而是一个宽阔、肃穆的椭圆形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他们穿着整齐的服装,气质不凡,正通过铜镜紧紧注视着他。
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从镜中传出,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同志,请冷静。我是国安部的陈峥,现在由我负责协调专家团队帮你寻找记录。你先平复一下情绪,我们需要你的配合。首先,我问你,你手边有笔吗?无论是毛笔还是其他类型的笔都可以。”
李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办公桌。
桌上放著一支暗红色的毛笔,
笔杆是用某种深色木材制成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笔尖还残留着一点朱红色的墨痕 —— 这是李冥平时用来批改核销状态的笔。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走到桌前,抓起那支毛笔,
对着铜镜沙哑地说:
“有 有笔,是毛笔。”
“好。” 陈峥的声音再次传来,
“现在,请你随机翻开三页副册,不用找特定的册子,随便哪本都可以。然后,将每一页第一行记录的完整信息念给我们听,包括姓名、籍贯、生辰、卒时、死因,一个字都不要漏。念的时候慢一点,清楚一点,确保我们能准确记录。”
李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从身边的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副册,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第一行记录上,
用尽量平稳的语速念道:
“姓名:王二,籍贯:青州济南府历城县,生辰:永昌三十二年七月十二日,卒时:天运四十五年八月初三日,死因:病故。”
念完第一页,他又随机翻开另外两页,依次念出第一行的信息:
“姓名:李秀莲,籍贯:扬州淮安府山阳县,生辰:永昌二十八年三月初五日,卒时:天运四十五年九月初一日,死因:暴卒。”“姓名:赵小虎,籍贯:冀州河间府献县,生辰:永昌三十五年十月十八日,卒时:天运四十五年九月十五日,死因:意外。”
会议室那头,十几个专家同时拿出纸笔或打开电脑,
飞速记录著李明念出的每一个字。
一位来自顶尖大学计算机科学系的教授 —— 周明,更是立刻在电脑上打开了数据建模软体,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将这些信息转化为结构化的数据。
“格式完全固定。”
周明的语速极快,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李明耳中,
“籍贯都是‘州县府’三级结构,没有例外;生辰和卒时都是‘年号 + 数字年月日’的格式,年号只有‘永昌’和‘天运’两种;
死因最多四个字,简洁明了。
这说明所有生死簿的记录都遵循着统一的规范,没有随意性。”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身边的专家们,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那么,如果‘张阿牛’的记录确实存在,但不在司吏所说的‘溺亡’分类下,可能会在哪里?我们需要从记录可能出现误差的地方入手分析。”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档案学家 —— 张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开口说道:
“根据我对古代文书的研究经验,基层上报的信息很容易出现误差,尤其是死因这一项。‘溺亡’这种死因,在不同的记录场景下,可能会有不同的表述。比如,在官方正式档案中可能记为‘溺亡’,但在基层报丧时,可能会记为‘水厄’‘覆舟’‘失足落水’;
如果尸体发现时已经无法辨认死因,或者报丧人员图省事,甚至可能记为‘暴卒’‘不明’。这些都有可能成为我们寻找的方向。”
“除了死因,时间也可能出现误差。”
另一位来自国家档案馆的专家补充道,
“阳间报丧通常需要一定的时间,尤其是在交通不便的地区,报丧人员可能需要几天才能将消息传到地府;
另外,勾魂使者在记录时也可能出现笔误,将卒日写错一两天,这种情况在古代文书中很常见。所以,我们不能只局限于天运四十五年九月十八日这一天,需要将搜索时间范围扩大。”
“还有籍贯的问题。”
第三位专家,来自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的李研究员,也加入了讨论,
“‘冀州河间府’是一个比较大的地域概念,下面还包含多个县、乡、村。如果记录人员在登记时,只写了‘冀州河间府’,
而省略了下面的县、乡信息,那么张阿牛的记录可能会被归入‘冀州’大类下的其他册子,而不是专门的‘河间府’分册。
不过,考虑到时间紧迫,我们可以先暂时不扩大籍贯的搜索范围,优先排查死因和时间的误差。”
周明的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关键线索,
立刻对着麦克风说道:
“同志们的分析很有道理。所以,我们需要调整搜索策略,扩大搜索范围。
同志,你听好:第一,将搜索死因从单一的‘溺亡’,扩展为所有与水相关的辞汇,
比如‘溺’‘水’‘江’‘河’‘湖’‘海’‘舟’‘船’‘渡’‘沉’‘覆’等等,
只要包含这些字的死因,都要重点关注;
第二,将搜索时间从天运四十五年九月十八日这一天,扩展为九月十五至二十五日,前后各五天,覆盖可能出现的时间误差;
第三,籍贯暂时不变,依旧以‘冀州河间府’为核心搜索区域。”
李明听完,忍不住苦笑起来:
“就算扩大了范围,这要翻多少册子啊?我现在连具体的册子位置都不知道,而且时间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眼神再次看向不远处的沙漏 —— 沙漏里的黑沙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减少。
“不要翻册子。”
周明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打断了李明的抱怨,
“你刚才念的三页记录,格式完全固定,没有任何变化。这说明整个寿籍司的生死簿记录都遵循着统一的规范,我们可以假设所有记录都符合这个格式。
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个‘抽样扫描’,而不是盲目翻找。具体来说,就是从你现在所在的位置开始,每十册副册抽取一册,每册随机翻开五页,然后将这五页上的全部二十行记录信息,用最快的语速念给我们听。”
“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明茫然地问道,他完全不理解这种做法的意义,
抽样扫描和寻找张阿牛的记录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们要创建地府生死簿的数据模型。”
周明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一边快速操作电脑,一边解释道,
“生死簿的记录既然有统一的格式,那就意味着它背后存在着一定的数据规律。只要你能提供足够多的抽样数据,我们就能通过计算机算法,构建出整个存档库的记录分布模型,包括时间、籍贯、死因的分布规律。
有了这个模型,我们就能反推出‘张阿牛’的记录最可能存在的位置,
这比你盲目翻找要快得多!”
李明听不懂什么是数据模型,也不明白算法和分布规律是什么意思,
但他听懂了 “更快” 这两个字。
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只要有更快的方法,他就愿意尝试。
他紧紧攥住手中的铜镜,将毛笔随手扔在桌上,深吸一口气,
朝着存档库深处的书架冲去。
他的脚步踉跄,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 他必须在沙漏漏完之前找到张阿牛的记录,否则等待他的就是未知的恐怖惩罚。
接下来的七分钟,整个存档库都回荡著李明急促的脚步声和嘶哑的念诵声。
他像一个疯子一样在高大的书架之间穿梭,
每看到十册副册,就抽出其中一册,
随意翻开五页,
然后用最快的语速念出上面的记录信息。
“姓名:刘四,籍贯:兖州济宁府曲阜县,生辰:永昌二十九年五月初六日,卒时:天运四十五年九月十六日,死因:病故”
“姓名:陈月娥,籍贯:冀州河间府肃宁县,生辰:永昌三十一年八月初九日,卒时:天运四十五年九月十七日,死因:水厄”
他的嗓子很快就变得嘶哑,
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每念一个字都伴随着刺痛;
手臂因为不断抽取、翻动厚重的册子而变得酸痛无比,
肌肉在微微颤抖。
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沙漏,
看着里面的黑沙一点点减少,心中的紧迫感越来越强烈。
会议室里,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像是一场紧张的交响乐。
大屏幕上,一个三维数据模型正在快速构建 —— 以时间为 x 轴,籍贯为 y 轴,死因为 z 轴,每一个由李明念出的抽样数据点,
都化作一颗闪烁的微光,精准地落在模型的对应位置上。
随着抽样数据的不断增加,模型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整。
“样本量五百,覆盖度约百分之一点五 模型置信度正在提升”
周明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操作著,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样本量七百,覆盖度约百分之二点五 置信度接近临界值”
“样本量八百,覆盖度约百分之三 模型置信度达到临界值!”
周明突然大喊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激动,
“现在,输入查询条件:籍贯冀州河间府,时间天运四十五年九月十五至二十五日,死因包含与水相关的辞汇”
他的话音刚落,大屏幕上的三维数据模型立刻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无数光点在模型空间中快速流动、汇聚,
形成一条条明亮的轨迹。
几秒钟后,模型空间的某个区域突然亮起一个醒目的红色标记,标记周围还环绕着一圈金色的光晕,显得格外突出。
“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周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地指著大屏幕上的红色标记,
“张阿牛的记录不在九月十八日的‘溺亡’册里,而是在九月二十日的‘水厄’册里!原因应该是阳间报丧延迟,导致记录时间往后推迟了两天!
同志,你听好,立刻去‘天运四十五年九月二十日’的‘水厄’副册存放区域,它应该就在你刚才抽样过的第三区,从左边数第七个书架,第四层,靠右的位置!你快去!”
李明正拿着一本副册,准备念出上面的记录,
听到周明的话,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扔下手中的册子,抓起铜镜,朝着第三区的方向狂奔而去。
此刻,沙漏里的黑沙已经只剩下最后几粒,正缓缓地、缓缓地朝着下方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