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蝴蝶谷,李玄清继续西行。秦岭山脉横亘东西,山高林密,人迹罕至。他以御风术结合“势”的领悟赶路,身形愈发飘忽迅捷,遇山翻山,遇水涉水,速度极快。一路行来,但见奇峰耸立,绝壁千仞,古木参天,异兽出没,端的是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
他并不刻意追求速度,有时遇风景绝佳、或灵气汇聚之地,还会停下来略作休憩,采些药材,或感悟一番自然造化。紫气在体内流转不息,与天地灵气的交融也越发顺畅,修为在不知不觉中稳步提升,对“势”的运用也越发圆融。
越往西行,气候愈发寒冷干燥。十数日后,终于出得秦岭,进入广袤的西北高原。眼前壑然开朗,天地苍茫,远山如黛,与中原的秀美婉约截然不同,一股粗犷、雄浑、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玄清没有进入城镇,而是沿着人烟稀少的古道前行,专拣偏僻小路。他此行为寻经,不欲多生事端,引人注目。但即便如此,沿途也非一帆风顺。曾遭遇过凶悍的马贼劫掠商队,被他顺手以紫气凝针刺穴之术解决,救下几人性命。也曾遇到雪豹、狼群袭击,被其轻松驱散。更在一处深谷中,发现了一株罕见的百年“雪玉灵芝”,费了些手脚,引开守护的异种雪猿,方才得手。这灵芝药力精纯,是炼制疗伤、固本培元丹药的绝佳主材,被他妥善收起。
这一日,他翻过一座高耸的山梁,眼前景色壑然一变。
只见远处天地相接之处,横亘着一条无边无际、巍峨雄奇的巨大山脉。山脉连绵起伏,不见尽头,无数雪峰直插云宵,在阳光下闪耀着圣洁而冰冷的光芒。山峰之上,云雾缭绕,时聚时散,仿佛仙人居所,又似亘古巨兽,散发着苍茫、古老、神秘的气息。空气变得稀薄而清冷,呼吸间带着丝丝寒意,却又异常纯净。
“崐仑山脉……终于到了。” 李玄清停下脚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这便是万山之祖,华夏龙脉之源头,传说中西王母居住的仙境,亦是无数神话传说的发源地。此地灵气浓郁程度,远超中原,但同时也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凶险。
“朱武连环庄……惊神峰……《九阳真经》……” 他默念着目标,目光投向那白雪皑皑的群山深处。寻经之路,方真正开始。
崐仑山脉太大,朱武连环庄与惊神峰的具体位置,地图上语焉不详,只知大致在崐仑山脉中段偏西,一处相对隐蔽的所在。他需得先寻一处落脚点,打听消息。
辨别方向,他朝着记忆中山脉中一处可能存在人烟的山谷行去。果然,行了大半日,在一条冰河冲刷形成的山谷隘口附近,远远望见几缕炊烟。
走近一看,是一个小小的村落,由十几座石砌房屋组成,看起来十分古朴,应是世代居住于此的牧民或猎户。村口拴着几头牦牛,几只藏獒在远处警剔地吠叫。
李玄清收敛气息,放缓脚步,朝村中走去。村民见到外人,尤其是他一身道袍打扮,颇为惊异,但见他面容清秀,气度沉静,不似歹人,便也放下几分戒备。一个会说几句生硬汉话的老者上前询问。
李玄清自称是游方采药的道士,欲往崐仑深处寻觅珍稀药材,路过此地,想讨碗水喝,并打听些消息。
老者将他引入一间较大的石屋,奉上热腾腾的酥油茶。石屋内还有几个精壮的汉子,正围在火塘边取暖,低声交谈着什么,见李玄清进来,都好奇地打量着他。
李玄清不动声色地饮茶,暗中却将他们的谈话听在耳中。这些人说的是当地方言,夹杂着生硬的汉语,但他如今神识强大,悟性逆天,结合上下文,倒也能听懂大半。
“……那些崐仑派的大爷们,最近脾气可不太好,进山打猎都要绕道走……”一个汉子压低声音道。
“可不是嘛,前些天,东面那座山,又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地都震了,听说是崐仑派和明教的人又打起来了……”另一个汉子心有馀悸。
“唉,造孽啊。好好的仙山,被这些人打来打去,山神爷都要发怒了。”
“听说何掌门和班掌门又闹别扭了,上次还动了手,把一座偏殿都打塌了半边……”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朱家、武家那边也不太平,听说在找什么东西,把附近的山头都翻遍了……”
“明教的人更凶,守在坐忘峰那边,谁也不让靠近……”
断断续续的交谈,夹杂着叹息和畏惧。李玄清心中渐渐勾勒出一幅崐仑山脉当前的势力图景。
崐仑派,作为西域武林巨擘,盘踞崐仑山脉已数百年,掌门何太冲与其妻班淑娴,皆是武林一流高手,但二人貌合神离,矛盾重重,派内派系林立,争斗不休,实力受损。此番与明教冲突,恐怕也与此有关。
朱武连环庄,是崐仑山脉中一个较为独立的势力,由朱家和武家两大家族共同执掌,据说祖上也是武林名宿,在此避世隐居。他们似乎在查找什么东西,动作不小。
而明教,这个庞然大物,其总坛光明顶虽在崐仑山脉深处,但外围亦有众多分坛、据点。坐忘峰,似乎是明教在崐仑山脉的一个重要据点,如今被重兵把守,不知有何图谋。村民口中的“轰隆隆”巨响,多半是明教与崐仑派高手交手的动静。
三方势力,错综复杂,将这片原本宁静的仙境,搅得乌烟瘴气。而他欲寻的朱武连环庄与惊神峰,恰好就在这风暴中心附近。
“形势比预想的更复杂。” 李玄清暗自思忖。崐仑派与明教冲突,朱武连环庄异动,这绝非巧合。莫非,他们也得到了关于《九阳真经》的某些线索?还是另有所图?
“看来,想要悄无声息地找到惊神峰,难了。” 他放下茶碗,对老者表示了感谢,又留下些碎银作为酬谢。
“道长,您真要进山?” 老者接过银子,有些担忧地劝道,“山里不太平,那些武林中人,杀人不眨眼。而且最近山里天气邪乎,说变就变,还有雪怪出没的传言……您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老丈提醒,贫道自有分寸。” 李玄清微笑颔首,问明了大致方向,便告辞离去。
离开小村,他未再耽搁,运起身法,朝着村民所指的、朱武连环庄大致所在的局域疾驰而去。他需先找到朱武连环庄,以此为跳板,才能进一步探寻惊神峰所在。
山势渐高,空气愈发稀薄寒冷。沿途开始出现积雪,道路崎岖难行,寻常人早已望而却步。但对李玄清而言,如履平地。他身形如风,在雪岭冰川间穿梭,避开了几处明显的岗哨和巡逻队。
行了约莫两日,深入山脉腹地。这一日午后,他正穿行在一处冰谷之中,忽然,前方传来兵刃交击之声,以及呼喝怒骂,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淅。
李玄清眉头一皱,闪身藏在一块巨大的冰岩之后,凝目望去。
只见前方狭窄的冰道上,七八个身着白色劲装、胸口绣有雪山标志的汉子,正围攻两人。那被围攻的两人,一男一女,男子约莫四十来岁,面容儒雅,但此刻脸色苍白,胸口染血,手持长剑,剑法精妙,却已左支右绌。女子三十许人,风韵犹存,但眉宇间带着一股刻薄戾气,剑法狠辣刁钻,与男子配合,勉强抵挡。
“崐仑派的人?” 李玄清从服饰认出,围攻者正是崐仑派弟子。看其武功路数,应是崐仑派“两仪剑法”,只是火候尚浅。
再看那被围攻的男女,男子剑法虽妙,但内力不济,似乎有伤在身。女子剑法虽狠,但根基不稳,破绽不少。二人身上衣衫多处破损,血迹斑斑,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何太冲!班淑娴!你们这对狗男女,叛出师门,盗取镇派剑谱,还不束手就擒!” 一个为首的崐仑弟子厉声喝道,剑光一紧,逼得那儒雅男子连连后退。
何太冲?班淑娴?李玄清心中一动。竟是他们?看来村民所言不虚,这对崐仑掌门夫妇,果然内部不和,竟已到了拔剑相向、门下弟子追杀的地步?而且,似乎还涉及“盗取镇派剑谱”?
“放屁!剑谱本就是师父传于我夫妇二人共同参详,何来盗取之说?是你们这些逆徒,受那妖妇蛊惑,背叛师门!” 那女子,应该就是班淑娴,尖声骂道,手中长剑舞得更急,却更显凌乱。
“哼!掌门有令,格杀勿论!上!” 为首弟子不再多言,一声令下,七八柄长剑织成剑网,将何太冲夫妇笼罩其中。
何太冲夫妇本已受伤,如何抵挡得住?眼看就要丧命剑下。
李玄清本不欲多管闲事,崐仑派内斗,与他何干?但转念一想,何太冲夫妇身为崐仑掌门(虽已失势),对崐仑山脉、尤其是朱武连环庄一带,必然了如指掌。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况且,坐视不管,也非他道心所愿。
心念电转间,李玄清已有了决断。他屈指一弹,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紫色指风,无声无息地破空射出,并非射向人,而是射向众人脚下的冰面。
“咔嚓!”
一声脆响,坚冰碎裂。正在围攻的崐仑弟子脚下陡然一空,立足不稳,阵型顿时大乱。
“谁?!” 为首弟子大惊,环顾四周。
李玄清身影一闪,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战场边缘,负手而立,淡淡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诸位以多欺少,对付两个受伤之人,未免有失名门正派风范。”
他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崐仑众弟子见他突然出现,身法诡异,又轻易破开冰面,知是高手,一时不敢妄动。为首弟子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是何人?敢管我崐仑派闲事!”
“路过之人。” 李玄清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何太冲夫妇,又看向崐仑弟子,“他二人已无力反抗,何必赶尽杀绝?不如就此退去,如何?”
“小子找死!连他一起杀了!” 另一名弟子怒喝,挺剑刺来。
李玄清摇摇头,衣袖轻拂,一股柔和的劲风涌出,那弟子只觉剑上载来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长剑脱手飞出,人也被带得跟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
其馀弟子见状,尽皆骇然。
“滚。” 李玄清吐出一个字,目光一凝,一股无形的“势”悄然弥漫开来,冰冷肃杀,如山岳压顶。
崐仑众弟子如坠冰窟,冷汗瞬间湿透衣背,再不敢停留,扶起同伴,仓皇逃窜,转眼消失在冰谷尽头。
何太冲与班淑娴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看向李玄清的目光充满惊疑与感激。
“多谢……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何太冲勉强抱拳,声音虚弱。
班淑娴也收起戾气,低声道谢,眼神却闪铄不定。
李玄清看着他们,缓缓开口:“两位,可是崐仑派何掌门、班掌门?”
何太冲苦笑一声:“惭愧,如今已是丧家之犬,不敢再称掌门。不知恩公高姓大名?为何要救我夫妇?”
“贫道李玄清,一介散人。” 李玄清道,“救二位,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二位,何以落得如此境地?方才听那些弟子所言,似乎涉及贵派剑谱?”
何太冲与班淑娴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愤恨、无奈、悲伤的复杂神色。
“此事……说来话长。” 何太冲长叹一声,牵扯到伤口,咳出一口血来。
李玄清上前一步,食中二指并拢,快如闪电般点中何太冲胸口几处大穴,一缕精纯平和的紫气渡入,助其稳住伤势,又抛给班淑娴一瓶得自蝴蝶谷的普通疗伤药。
“此处非讲话之所,二位若不嫌弃,可随贫道寻一僻静处暂歇,再详谈不迟。” 李玄清道。他需要从二人口中,了解崐仑山脉如今的详细情况,尤其是关于朱武连环庄和明教的动向。
何太冲夫妇此刻已是穷途末路,见李玄清武功高强,行事正派,又出手相助,略一尤豫,便点头答应。
三人离开冰谷,寻了一处背风的山洞暂避。李玄清生起篝火,又取出干粮清水分享。
火光跳跃,映照着何太冲夫妇憔瘁的面容。随着他们的讲述,一段崐仑派内部的权力倾轧、夫妻反目、以及与明教冲突的隐秘,逐渐在李玄清面前展开。而其中,似乎也隐隐牵扯到一件关于崐仑派古老传承的秘密,以及……一座名为“坐忘峰”的禁地。
李玄清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渐起。崐仑之水,果然深不可测。而他要寻的《九阳真经》,似乎也与这潭浑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