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晨练结束的弟子们如潮水般散去,偌大的广场顿时空旷下来,只留下李玄清孤身一人。
他提着两个硕大的木桶,沿着青石小径,向南崖方向走去。山风依旧寒冷,但他的心却是一片滚烫。脑海中,《紫气蕴神诀》的经文如同烙印般清淅,那缕被引入体内的先天紫气,虽然微弱,却象一颗种子,在他丹田深处扎下了根。
南崖位于武当山后山,地势险峻,崖下有一眼寒潭,水质清冽甘甜,是紫霄宫日常用水的主要来源。从紫霄宫到南崖,需走下长长的石阶,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林。
若是往常,这段路程对李玄清而言绝对是苦差事。杂役弟子每日的活计繁重,睡眠不足,加之资质平庸,身体本就虚弱,每每走到南崖已是气喘吁吁。但今日,他却感觉脚步轻快了许多。
那缕微弱的紫气在体内缓缓流转,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感,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也缓解了肌肉的酸乏。五感似乎也变得敏锐了些,能清淅地听到松涛阵阵,闻到泥土和松针的清新气息,甚至能看清远处树叶上凝结的晨露。
“这《紫气蕴神诀》,果然神妙!”李玄清心中暗赞。这还只是引入一丝紫气,便有如此效果。若是持之以恒,筑基成功,脱胎换骨绝非虚言。
他一边走,一边默默运转法诀,尝试着再次感应那天地间的紫气。但此时朝阳已升,天地间充满纯阳之气,那缕至精至纯的先天紫气已隐匿无踪。看来,只有在日出前后那极短的时间内,才是修炼此诀的最佳时机。
“欲速则不达,筑基需循序渐进。”李玄清并不气馁,反而更加坚定了信念。逆天悟性给了他登天的阶梯,但每一步仍需脚踏实地。
来到南崖边,只见几口巨大的石砌水缸依次排开。山泉从崖壁缝隙渗出,导入寒潭,再通过竹管引入水缸。李玄清的任务,就是将这些水缸挑满,运回紫霄宫的厨房和水房。
他放下水桶,拿起挂在缸沿上的长柄木瓢,开始舀水。冰冷的山泉溅湿了他的袖口,带来一阵寒意。但他心念微动,体内那丝紫气似乎受到牵引,自行运转起来,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起,驱散了寒意。
“恩?还能自行御寒?”李玄清心中一喜,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他尝试着更精细地控制那丝紫气,让其缓慢流转周身。起初还有些生涩,但逆天悟性此刻再次显现威力,他很快便掌握了诀窍,让那暖流如同一件无形的薄衣,复盖体表,有效地抵御了寒气的侵袭。
挑着满满两桶水,踏上返程的石阶。百十来斤的重量压在肩上,若是以前,定然步履维艰。但此刻,他只觉得双臂沉稳,腰腿有力,呼吸也依旧平稳。紫气对肉身的滋养效果初显。
来回数趟,当最后一缸水即将满溢时,已是辰时二刻。大部分杂役弟子已完成早课,开始用早饭。李玄清却还需将水缸盖好,收拾好水桶,才能去膳堂。
就在他弯腰准备盖上最后一个水缸的木盖时,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哟,李师弟,还在忙活呢?宋师兄吩咐的差事,可不敢怠慢啊。”
李玄清动作一顿,直起身,回头望去。只见三个穿着杂役道袍的少年走了过来,为首一人尖嘴猴腮,名叫赵虎,平日里便喜欢巴结宋青书,对李玄清这等“垫底”的同门,没少冷嘲热讽。另外两人是他的跟班,王五和孙七。
“赵师兄。”李玄清面色平静,点了点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他如今心志已然不同,懒得与这等小人计较。
赵虎见李玄清反应平淡,似乎没把他放在眼里,心中有些不快,走上前,用脚踢了踢水缸,阴阳怪气道:“挑个水也磨磨蹭蹭,难怪宋师兄说你懈迨。就你这资质,再练十年也是白搭,还不如早点下山种地去,免得浪费山上的米粮。”
王五和孙七在一旁附和着发出嗤笑声。
若是以前的李玄清,或许会感到屈辱和愤怒。但此刻,他心中波澜不惊,甚至觉得有些可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他早已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岂会因井底之蛙的聒噪而动怒?
他盖好木盖,提起水桶,转身欲走。
赵虎见他依旧无视自己,顿觉面上无光,一步挡在他面前,冷笑道:“怎么?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瞧你这晦气样,真是污了咱们杂役房的脸面。”
李玄清终于停下脚步,抬眼看向赵虎。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看穿对方那点可怜的可鄙心思。
被这目光一扫,赵虎没来由地心中一虚,气势不由得弱了三分,色厉内荏地道:“你……你看什么看!”
李玄清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入三人耳中:“赵师兄若有闲遐在此说笑,不如多练几遍长拳。我观你方才晨练时,‘搂膝拗步’重心漂浮,下盘虚浮,若与人交手,只怕一招便倒。”
赵虎闻言,脸色瞬间涨红。李玄清说的,正是他拳法中的一处顽疾,曾被教习师兄点名批评过几次,却始终难以改正。此刻被当众点破,尤其是在两个跟班面前,顿时让他羞恼交加。
“你……你胡说八道!”赵虎恼羞成怒,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推搡李玄清。
然而,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却对上了李玄清那双依旧平静无波的眼睛。那眼神深处,仿佛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赵虎的手僵在半空,竟不敢再往前递。
李玄清不再看他,提着水桶,从容地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向松林外走去。
王五和孙七面面相觑,也被李玄清刚才的气势所慑,一时不敢阻拦。
直到李玄清的身影消失在松林小径尽头,赵虎才猛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的窘态,更是气得满脸通红,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大树上,震得松针簌簌落下。
“呸!装什么大尾巴狼!一个废物罢了!”
……
李玄清将水桶放回杂役房,来到膳堂时,早饭时间已近尾声。偌大的膳堂里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他打了些清粥小菜,找了个角落安静地坐下。
杂役弟子的伙食简单,能果腹而已。但他吃得却很认真。修炼《紫气蕴神诀》后,他似乎对食物的感知也敏锐了些,能更清淅地体会到谷米蔬菜中蕴含的微弱生机之气。他细嚼慢咽,引导着那丝紫气辅助消化吸收,力求不浪费分毫营养。
正吃着,膳堂门口光线一暗,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原本还在低声谈笑的几名弟子立刻噤声,纷纷起身行礼:“宋师兄。”
来人正是宋青书。他似乎是刚处理完什么事情,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目光依旧锐利。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膳堂,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李玄清身上。
宋青书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记得这个资质平庸的杂役弟子,晨练时还训斥过他,并罚他挑水。按常理,此刻的李玄清应该刚刚干完活,一身疲惫,神情萎靡才对。
但此刻看去,李玄清虽然穿着朴素,坐在角落,但腰背挺直,神态安详,慢条斯理地吃着粥饭,脸上非但没有疲惫之色,反而隐隐透着一股……清气?
对,就是清气。一种难以言喻的澄澈通透之感,与周围那些满脸油汗、气息浑浊的杂役弟子截然不同。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平静深邃,完全不似一个十五六岁少年应有的眼神,倒象是……象是看透了世情的长者?
这个念头让宋青书自己都觉得荒谬。他定了定神,想起早晨太师父张三丰似乎也对此人略有留意,还说了句“气色与往日不同”。
难道……这小子真有什么古怪?
宋青书心中疑窦丛生,迈步向李玄清走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李玄清抬起头,见是宋青书,便放下碗筷,起身行礼:“宋师兄。”
宋青书走到他桌前,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他。越是细看,他心中的惊讶越甚。李玄清的皮肤似乎比之前光洁了些,眼神明亮,呼吸绵长均匀,周身气息圆融,竟给他一种无懈可击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一个资质低下的杂役弟子,一夜之间,怎会有如此变化?
“水挑完了?”宋青书压下心中惊疑,语气平淡地问道。
“回师兄,已按吩咐挑满了。”李玄清不卑不亢地回答。
“恩。”宋青书应了一声,忽然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搭向李玄清的手腕,“我观你今日气色不错,看来并未懈迨。让为兄看看,你的长拳可有些长进否?”
他这一搭,看似是同门师兄的关心考较,实则是想趁机探查李玄清的经脉和内息情况。以他接近后天巅峰的修为,探查一个杂役弟子的底细,易如反掌。
李玄清心中凛然,瞬间明白了宋青书的意图。他体内那丝紫气乃是仙道根基,与武道内力截然不同,若是被探查到,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电光火石之间,李玄清心念急转。他不能反抗,否则更显心虚。但他更不能让宋青书探出虚实。
就在宋青书的手指即将触及他手腕皮肤的刹那,李玄清福至心灵,逆天悟性再次发动!他下意识地回忆起晨练时观摩张三丰演练太极的情景,那阴阳流转、圆融如意的意境浮现心头。
他并未运气抵抗,而是意念微动,引导体内那丝微弱的紫气,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方式,在手腕处的经脉皮肤表层,模拟出武当基础内功运行时的微弱气感,同时自身肌肉筋骨微微调整,呈现出一种修炼粗浅外功后的正常气血充盈状态。整个过程浑然天成,不着痕迹。
宋青书的手指搭了上来,一股温和却带着探查意味的内力悄然透入。
下一刻,宋青书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感知到的,是李玄清经脉中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内息,正是武当筑基功法修炼出的那点可怜根基,与往常无异。而李玄清的气血,也的确比昨日旺盛了一些,但这可以解释为经过晨练和劳动后的正常反应。
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根本没有他预想中的“古怪”或“奇遇”。
“难道是我多心了?”宋青书收回手,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但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或许,真是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太师父的那句话让自己先入为主了?
“基础尚可,但切不可自满。”宋青书收回目光,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武道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膳堂。
看着宋青书离去的背影,李玄清暗暗松了口气,背后竟惊出一层细汗。刚才那一刻,实在是险之又险。若非逆天悟性让他瞬间找到了应对之法,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了。”李玄清坐下,心中警醒。怀璧其罪,在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前,绝不能暴露自己的秘密。“这武当山,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啊。”
他重新端起粥碗,眼神却愈发坚定。危机感,更催生了他对力量的渴望。
快速吃完早饭,李玄清没有象其他杂役弟子那样抓紧时间休息,而是径直向藏经阁的方向走去。
昨日张三丰真人的话言犹在耳:“藏经阁内的道藏典籍,你可随意翻阅。” 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机缘!
武道功法他暂时不缺,但这浩瀚道藏,正是他这“逆天悟性”最好的资粮!他要去那里,查找更多点亮仙途的星火。
仙路漫漫,今日,方才真正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