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过去,除去城门口外,街上也没有前几天那么热闹了。
张巽远眺那高大的城墙,太平城乾坤坎离四方部有主门,其余四方则是副门,现在戒严只有主门大开。
人山人海的情形让他恍如隔世,心底不由想起过去那每年都会经历的‘春运’两字。
寒风微凉,细雪飞舞。
张巽身披青灰布衣,臂弯下夹着一卷书,揣兜踏着满是白霜的石板路走向城中心。
耳边不时传来招呼声,他也笑着一一回复,就像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般。
慢悠悠穿行于城中,小半个时辰后才出了乾部。
待到学院前,地上已然积了层薄雪。
如今正在假期,透过栅栏门一眼望去,学院颇为孤寂。
将小门打开,张巽回头对着角落里偷摸瞄着这边的身影挥了挥手。
“过来吧。”
声音传去,那小家伙缩了缩脑袋,显然是听得真切,不过并没有动作。
见此,张巽不打算强求。
“记着把门关上。”说罢,便进了学院。
几年的经营,原本只是用于教孩子的八部学堂早已经变为城内的庞然大物,被外人合称为太平学院。
城内最初只是用于集会的中心广场,也被推平并入学院,用于增加必要建筑,毕竟学院不能太寒碜。
张巽抬头望了望高耸的飞檐,长吐出一口白气,接着形单影只走入其中。
“魂灵几楼来着”呢喃着在前台看了会儿分区,这才继续深入。
随着脚步声逐渐消去,敞开的大门缓缓闭合。
披着黑袍的人将兜帽拉下,露出了一对兔耳。
她甩了甩身上的积雪,看着那摆满书籍的架子,上前几步随手翻了翻,不免有些眼花缭乱。
将夹着的书放在空位上,张巽轻声道:“门关了么?”
躲在楼梯附近书架后的小舞身体猛的一颤,露出脑袋点了点头。
“偷偷摸摸跟着我做什么?对于你来说,我应该是仇人才对。”
张巽平静说着,上前拿过小舞举着仿佛是用来护身的厚书。
看她在自己伸手时满身打颤,显然心底极为恐惧。
瞥了眼手中书的封皮,【论化形魂兽是否有可能是兽武魂拥有者的祖先】,她倒是很会挑。
“能看懂吗?”
小舞下意识答道:“不认识字”
刚说完,她就有些后悔的退了半步,自己干嘛要做出回应。
“一楼左侧第二排的架子,都是图画书。想学认字去找独孤雁,那丫头比较闲,你跟她也熟。”
说罢,张巽将书放回原位。
接着找了个位子坐下,开始写写画画。
突破封号斗罗后他的实力今非昔比,也就尘心能让他有点压力。
这段时间张巽在学习师父,尝试观想规则利用规则,可惜并无进展。
【推测;我与师父有何不同,灵魂?肉体?限制应该在诞生之初就出现了,生于斯长于斯,同时也被束缚于斯】
书写的沙沙声在廊内回响。
小舞见张巽那旁若无人的样子,心底不由泛起嘀咕,总感觉这家伙和所有人的画风都不一样。
她在书架后躲着偷摸靠近,透过格子看了眼对方笔下的文字,十分眼晕,完全不知道在写什么。
“偷看不是个好习惯,想知道什么,想问什么,开口就好。”
闻声,小舞猛地打了个激灵,蹲下用书堆挡住脸,耳朵都垂了下来。
隔着书架想了想,“你是人类的学者吗?看你总是在写书看书。”
她声音很小,仿佛不敢开口一般。
张巽笑了笑,同样轻声道:“算是吧,目前来说小有成就。”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魂师一定要魂环才能变强么?就不能不杀我们吗?”
“”
张巽手中笔顿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或者说魂兽,向他问出这种问题。
小舞的话语中满是迷茫,以及丝丝祈求。
说她活了十万年,其实也算不上,毕竟这只是个实力等级的分类名称,而非年纪,但上万年的岁月总是有的。
大明二明是她父母帮忙在魂师手中救下养大的,而她儿时在父母的保护下其实没有见过太多生死离别,可总归经历过。
父亲身死,母亲被救了的魂师所杀,取环取骨,到如今强大无比的大明成为面前这人的魂环魂骨。
她该做什么?恨?报仇?
连二环大魂师都不是的化形魂兽,现在还寄人篱下,找谁去报仇?
她现在能活着,都是因为仇人遵守了大明死前的诺言,不伤害她。
书架将缄默的二者分割开来。
少顷,张巽沉声打破静谧。
“这个世界,游戏规则就是这样,在规则内,谁都没有选择权。”
“什么破规则”略带哭腔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生而为魂兽,所以我们就该死?”
书架之上,盘坐着的道袍少年抱胸低头看着那梨花带雨的小兔子。
咂舌传音道,‘巽,你这说话太直的性格真该改改了,婉转点多好,瞧着小家伙都快怀疑兔生了。’
哪怕张角目前对这魂环规则也没什么办法,这是魂师体系的基石,除非直接废掉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另起炉灶。
这么搞的话那动静可就大了,动不得。
万物有灵,张角认为死亡的终点不该这么憋屈,但魂灵已经算是他如今能为魂兽做的极限。
张巽也没什么能说的。
如今太平道养着上百万人,算上各地辐射的村庄甚至能再翻十倍,这里面魂师都有好几万。
光这便是一个极为庞大的魂环需求,哪怕如今内部开始推广魂灵也是杯水车薪。
只要存在某种利益,人与魂兽的矛盾就不可能调和,何况这种利益牵扯着获得更强的力量,没有谁会嫌自己的力量太强,何乐而不为呢。
放下纸笔,张巽长叹,“给你个忠告,如果未来想安稳活着的话,尽量别离开太平城,对于你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
“”
小舞沉默着,怎么总感觉这话听着像是在威胁。
她绞尽脑汁想了个委婉的词,“你这是打算圈养我吗?”
闻言,张巽一时语噎。
“话不要讲的这么难听,给过你选择,是你自己选了留下。如果你喜欢自由自在,大可离去,我给你签个字,没人会拦你。”
片刻后,藏书楼中仅剩一道人影。
张巽看师父正不断挠着头皮推演什么,不免笑了起来。
“她卖个惨,您老不会就当真了吧?”
张角猛地一拍桌子,横眉厉呵,“怎么了,善是美德!”
雪落渐歇,寒风吹拂。
小舞紧了紧兜帽独自走在小路上,回头看了眼藏书楼那闪烁着微光窗口,接着快步消失在了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