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下，雪如瀑。
山麓边的村庄内红光闪烁，似是在燃火取暖。
村口被白芒盖住半块的石碑上，隐约能看出凿刻着个小锤子的形状。
一幢小屋内，石砌的屋檐不时滴落刺骨的冰水，在炉火旁，有几人披着皮袄缩成一团烤火聊天。
火光将他们粗粝的脸映得通红，表情都不是很好，气氛十分暴戾。
一人骂骂咧咧啃着刚从炉火旁拿下的焦黑食物，接着啐了一口，直接把手里的炭块扔在地上。
“娘的，一年到头连个打锅的生意都没有，现在咱们这些大老爷们竟然只能靠一个连魂师都不是的娘们养活。”
对面的人将他扔的东西捡起看了眼，无奈叹气。
“唐立，咱有的吃就不错了。”说着，拍了拍后便将之塞进了嘴里。
苦涩冲击着味蕾，他艰难咀嚼几口后就着热水勉强咽下。
看着他的样子，唐立恶狠狠瞪大眼锤了下石座椅。
“不错个锤子！”
接着伸手指向天空怒骂，“山上那帮狗娘养的听说村里把唐月华叫来了，下山张个嘴就把物资大头都拿走！那是咱们求来的，他们凭什么拿！”
“嘘！”一旁脸有些干瘦的中年连忙制止。
“这话可说不得，村里可还有些驻守魂师呢！”
闻言，唐立更加气愤，“嘘你娘，老子就这脾气！魂师咋啦，垃圾才不是！娘的宗门一年到头除了武魂觉醒出来收个孩子上山，干过什么？”
“天才下山历练跟咱们有关系？每次惹出祸解决不了就往村子跑，咱们这些天赋不好的活该当替死鬼？”
“还他娘的什么都找咱们要！村子就这么大，没东西吃了还得叫人进城找唐月华那娘们要”
一直默不作声的壮汉撇了他一眼，“嘴别这么臭，唐月华好歹一直接济着咱们村。
“那是她该做的！她们家欠整个昊天宗的！”
壮汉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唐立，你小子可别忘了现在的宗主是她大哥，看不起归看不起，瞎说话挨闷棍可不关我们事。”
接着顿了顿，眼神瞥向窗外远处的破落小院。
“何况唐昊已经赎罪了。”
“屁！因为他当年的破事，谁家没死过人？变成傻子自残就叫赎罪？他甚至没有死！”
“”
话音落下，几人都陷入沉寂不再开口，只剩下咀嚼声还在回荡。
过了许久，两颊凹陷的干瘦中年小声询问。
“你们说，咱为啥不加入太平道啊？”
提到这个，他原本无神的双眼中顿时闪出光芒，脸上满是向往。
“上个月我去隔壁村换粮的时候看到了，他们甚至给村子盖了学堂，还有人教书，全村一到上课点就都去听，甚至都不赶人的。
从小到大生活在村里的几人都有些意动，他们中有魂师，可却没上过学。
他们唯一能接触到文字的地方，叫昊天宗，而那里需要有天赋才能进入，先天魂力低下的非嫡系只配留在村里。
就像是他们这些旁系，一辈子都是在村里的命。
至于说学院，昊天宗不允许家族成员去，哪怕只是最外层的旁系。
他们向往的，其实不是文字。
村落内，像这样燃着火炉抱团取暖的石屋，还有很多。
有的挥舞锤子高谈阔论昊天宗当年的荣光，仿佛自己无所不能。
有的大骂仇敌像是想生啖血肉，有的怨天尤人比谁更惨。
有的，则迷茫的看着炉中火焰，不知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
风雪愈演愈烈。
这比起当年独孤博来时破败不少的村落里，最是破落的一户小院中同样有着光影，不过茅屋内却只有两人。
一蓬头垢面嘴都被胡须遮盖住的人呆坐在板床上一动不动，他无神的双目盯着桌上的魂导器台灯。
而桌边则坐着位衣着华贵长裙，不似来自此地的秀丽女子。
破屋本应四处漏风，可却温暖异常。
女子趴在油腻的木桌上，银牙咬着嘴唇，目光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男子那空荡的衣袖。
右臂和左腿已然消失，伤口早已愈合成一块肉瘤。
‘咯哧’的踩雪声自院落中传来，步伐缓慢，接着木门在‘吱呀’声中打开。
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上前几步来回看着二者，最后将目光停在女子身上，过了半晌才开口。
“月华，好久不见”
唐月华坐直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她的血脉至亲，唐啸。
兄妹一人在山门内主持大局守护家族宗门，一人在山门外为家族宗门筹集金钱资源。
月轩，作为贵族必进的礼仪学院，可是昊天宗最大的金钱来源。
唐月华虽说实力不显，但武魂觉醒便自带的领域，让她在贵族圈敛财的能力无人能出其右。
其实唐啸不该下山的，作为宗主，一旦让武魂殿的人知晓他出现在这里，那可就有了出手的理由。
自打封山后，他都是派遣几个魂帝偷摸去城里接洽资源，拿了就立刻回山，不多逗留，甚至不允许唐月华回宗门，就是怕暴露。
但如今武魂殿的精力被太平道牵扯很大，武魂殿一直以来用于巡察昊天宗踪迹的强者都撤走了，他也是几番确定后才敢下来见亲人。
“大哥，二哥如今的情况还有救么。”
听着小妹哽咽的询问，唐啸微微低头。
妹妹从小就和昊弟亲近，问这个倒也不意外。
唐啸长叹一口气，自己这兄弟的情况他清楚的很，能有什么办法。
“没救了，当年他回到这里时我就请九心海棠看过”
虽然不想让妹妹伤心，但现实就是如此，当年叶倾心没加入太平道时他就派人邀请过帮忙看伤。
外伤容易治，但那乱麻一般的精神力和失去的记忆，哪怕九心海棠都束手无策。
失忆加重伤本就让他九死一生，再加上后来自断两肢大伤根基，如今能有七十九级魂力还活着都已经能说唐昊命大了。
闻言，原本还想着将之带去太平城求医的唐月华顿感无力。
“二哥这么骄傲的人变成如今这样，简直生不如死！”
她什么都做不到。
安慰了一会儿小妹，唐啸不多做逗留，他也不敢长时间离开山门。
站在积雪上，他望着村落中的一切。
他先前已经见过村长了，明白如今外门旁系的困境。
赖以生存的打铁手艺直接被太平道的商会给完全取代，商店里有一应所需，多走几步路去城里一趟，根本不必费力不讨好的花更多钱找他们打造铁具。
没了收入，他们也没有其他技艺。
毕竟背靠宗门，哪怕是旁系，他们的高傲也令他们不屑于去跟普通人抢食。
不是因为好心，就是单纯的看不起。
何况村子里的那点耕地根本养不活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