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洞府之内,略显宽敞的石室中,连同苏璃与奎桑在内,九人已悉数到齐,分列两旁。
洞府禁制开启,隔绝内外。这是出发前,陆尘首次以巡察使身份正式召集全体。
目的很明确,他需要知道,自己将要带领的,是怎样的一群人。
陆尘目光平静,自左而右缓缓扫过。
无需他开口,站在最前、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奎桑便率先抱拳
声如闷钟,带着一种与其粗豪外表不甚相符的实在:“巡察使,属下奎桑。蒙掌门与师兄看重,于阵法一道,尤其远距离通讯、防护、以及一些基础攻伐阵势的布置与破解上,略有心得。但斗法厮杀,实非所长,几近一窍不通。”
他说得坦然,并无遮掩。
此事掌门早有提及,众人虽觉这外表与阵法师的纤细印象反差颇大,倒也并不意外。
紧接着是苏璃。
她上前半步,敛衽一礼,声音清越:“弟子苏璃,为炼器殿记名弟子,于炼器之术上略有钻研,可维护、修复常见法器,亦能尝试炼制部分中下品器物。斗法之能寻常,其他杂学,涉猎不深。”
有了奎桑与苏璃开头,余下七人也依次上前,简洁自陈。
站在苏璃下首、一名身形瘦削、面色微黄、眼神颇为灵活的青年躬身道:“弟子丁三,修炼的敛息诀与踏风步略有小成,擅潜行匿踪、追踪索迹。正面交锋,力有未逮。”
他身旁另一名面容白皙、气质略显文弱的青年接口,声音温和:“弟子丁五,与丁三同乡。于符箓之道上花费了些许工夫,目前仅能稳定绘制几种基础的低阶符箓,如轻身符、小火球符、金刚符等,让巡察使见笑了。”
九人语速平缓,皆无夸耀,甚至多有谦抑,将自身本领局限在略有小成、粗通、尚可的范畴。
然既被掌门选中,纵有水分,也必有其独到之处。
陆尘默默听着,将各人姓名、样貌、自述所长,一一刻印于心。
这支队伍,看似杂乱,却隐隐互补,倒像是一支为长期驻守、自力更生而拼凑的小型队伍。
待最后一人说完,洞内安静下来。
九道目光,或坦然,或探究,或恭敬,或隐含忧虑,齐齐落在上首的陆尘身上。
陆尘静立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人耳中:“此番前去墟渊城,凶险难测,归期茫茫。十年之内,你我十人,便是最紧密的同伴,亦是彼此在异乡唯一的依靠。”
他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语气沉凝:“墟渊城的情况,只会比宗门记载、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复杂诡谲。首要之事,非是建功,而是活下来。唯有活着,方有后续。望诸位谨记。”
“是!谨遵巡察使之命!”
九人神色一凛,齐声应道。
这话虽直白,甚至有些冷酷,却道出了最现实的困境,无人反对。
陆尘微微颔首,话锋一转,继续道:“临行在即,知己知彼,方能多增一分把握。我已与藏书阁执事商议妥当——”
他顿了顿,见众人目光凝聚,方道:“自明日起,你九人可入藏书阁任意区域查阅三日,包括秘录阁。”
此言一出,石室内先是一静,随即众人脸上皆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之色!
尤其是秘录阁三字,更如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波澜。
谁不知那是宗门存放隐秘卷宗、未公开情报、乃至某些禁忌记载之地?
寻常弟子,若无特殊机缘或高层特许,终其一生也难踏入一步!
这不仅仅是一次查阅机会,更代表着一种难得的信任与资源倾斜!
“多谢巡察使!”
“谢巡察使厚赐!”
短暂的寂静后,众人再次躬身,声音比之前响亮了许多,语气中的敬意也真切了几分。
他们不傻,此刻身在宗门,对陆尘这位巡察使的恭敬,多半源于其身份与掌门威势。
但陆尘肯动用自身权限,为他们争取到如此宝贵的资源。
这份实实在在的好处与考量,却足以让他们心中那点因远行而产生的抵触与不安,消弭不少,对这位年轻上司的观感,也悄然发生了微妙变化。
陆尘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面色依旧平静。
恩威并施,此乃常理。
先以现实警之,再以实利诱之、安之,方能初步收拢人心,为漫长的十年,打下一点合作的基础。
“事不宜迟,我这便带诸位前往藏书阁,交接手令。”
陆尘不再多言,挥手撤去洞府禁制,当先朝外走去。
九人互望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振奋与期待,迅速跟上。
十道身影驾驭着各色法器,自玄寂峰升起,朝着巍峨耸立、典籍如海的藏书阁方向,疾驰而去。
接下来的三日,包括陆尘在内,十人皆泡在藏书阁深处那守卫森严的秘录阁中。
阁内卷帙浩繁,记载着诸多外界难寻的秘辛、险地实录、势力剖析乃至一些偏门技艺的要点。
!众人各取所需,或埋头苦读,或凝神记忆,或快速拓印,皆欲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为未知的前路增添几分筹码。
三日期满,众人出阁,面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思索与凝重。
显然,秘录阁中所见,让他们对墟渊城三字的分量,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陆尘没有耽搁,次日便将九人再次召至洞府,依据各人所言擅长,分别下达了具体指令。
“奎桑,三日内,以此阵图为基础,推演三种简易的、适合临时据点使用的预警与防护阵势组合,注明所需最低材料与布设要点。”
“苏璃,五日内,修复这面略有损伤的‘锐金盾’,并评估其最大可承受的雷霆之力灌注强度。”
“丁三、丁五,你二人合作,三日内,摸清执事殿西南区域听涛轩近半月的人员往来大致规律,制成简图。注意,只观察,勿接触。”
“赵莽,辨识这五种矿石样本,记录其名称、特性及常见产地。”
“柳莺,验看这三种药散,指出其中可能的杂质、相冲之物,或是否有不易察觉的异状。”
“孙运,两日内,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将这枚玉简放入戒律堂外院东侧第三棵古松的树洞内。玉简设有特殊禁制,非特定手法无法开启,你只需放置即可。”
“钱贵,评估这十样物品在宗门外围坊市的合理收购价与售出价区间,并列出可能影响其价格波动的三个主要因素。”
“周薇,照料这盆雾隐兰,使其在三日内恢复生机,并记录你的手法与观察。”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皆与各人自陈的本事相关,却又带着不同程度的挑战性,时限也卡得颇紧。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陆尘在出发前,对他们的能耐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直接的一次验证。
嘴上说得再谦逊好听,不如手上真章来得实在。
陆尘面色平静地分派完毕,九人各自领命而去。
洞府内重归寂静。
陆尘负手立于窗前,目光投向远处云海。
他确实需要知道,这群即将托付后背的同伴,究竟有几分斤两。
墟渊城不是神霄门,容不得纸上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