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陆尘推开神霄殿厚重的殿门,走了出来。
等候在外的九人目光齐刷刷投来。
陆尘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并未多言,只是简明交代道:“各自回去,将手头未了之事尽快处置妥当。三日之内,至玄寂峰下候命。”
他顿了顿,声音微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今日殿内所言,十年之期、墟渊城之行,在离开山门之前,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半分。违者,以叛门论处。”
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应道:“是!巡察使!”
此刻的陆尘,无论是因为掌门亲授的巡察使身份,还是他新晋筑基、大比夺魁的余威,都足以在这十人小队中建立起初步的威信。
至少眼下,无人敢在面上露出半分异议或懈怠。
交代完毕,陆尘不再停留,转身便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但他并未直接离开神霄峰,而是折向了半山腰一处守卫森严、殿宇古朴的建筑
宗门度支殿所在。
驻守十年,重建据点,绝非空口白话便能成事。
修炼所需、日常用度、据点重建物资、乃至应付各方打点的储备,皆不可或缺。
掌门既已下令,自然不会让他们两手空空前去。
此事,神霄真人早有安排。
约莫两个时辰后,陆尘独自一人从度支殿走出,神情比进去时更显沉凝。
他左手手腕上,多了一只式样古朴、泛着淡淡银光的金属镯子
正是比储物袋更为高阶、也更为安全的储物镯。
此镯内蕴空间极大,足以容纳一座小山,他们十人未来十年所需的一应基础资源、重建据点的各类物资
以及掌门特意批示的一批灵石、丹药、符箓等,此刻尽数收纳其中。
与储物袋不同,这储物镯上被加持了特殊的禁制,唯有陆尘以自身精血与灵力共同烙印方能开启。
外人即便夺得,若强行破解,禁制立时触发,不仅储物镯本身会彻底损毁,连其中存放的所有物品,也会在空间紊乱中湮灭殆尽。
这既是保障,也将保管与分配资源的重责,牢牢系于陆尘一身。
驾起清风剑,陆尘朝着玄寂峰方向飞去,脸色却不见轻松,反而因腕间沉甸甸的储物镯,更添几分凝重。
十年积累,宗门托付,皆系于此。
未来如何,着实难料。
剑光尚在半途,陆尘便瞧见玄寂峰下的山道旁,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影已然等在那里,正是苏璃。
陆尘按下剑光,落在苏璃身侧,开门见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墟渊城凶险,十年之期漫长。以你炼器殿弟子、炼气期修为,掌门为何会选你同行?”
他目光清澈,直直看向苏璃,并无质问之意,只有纯粹的探究。
苏璃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不敢隐瞒师兄。此前我只接到殿内传令,命我前来神霄殿候命,有要事差遣,却并不知具体是何事,更不知是要远赴墟渊城驻守十年。直至方才殿内,掌门亲口宣布,我方知晓。”
她语气平和,眼神坦然,不似作伪。
陆尘听罢,微微颔首。
宗门挑选人手,自有其考量,或许看中苏璃炼器之能,或许因其背景相对简单。
他不再深究,转而道:“此事已定,多说无益。尚有二十余日方才启程,你且回去好生准备,一应所需,可报与我知。
他略一停顿,声音压低了些,“闲暇时,不妨留意一下门内近日动向,尤其是关于某些可能对远行不利的闲言碎语,或人事调动。”
这已是相当明确的暗示。
苏璃心思玲珑,立刻会意,陆尘这是要她暗中留意,看看此番人选是否还有别的牵扯,或是门内对此事有无异常反应。
她当即正色应道:“苏璃明白,定会留意。那之后便有劳陆师兄多多照拂了。”
她特意提前等在此处,主动表露立场,其中意味,双方心照不宣。
陆尘此刻也需要在九人中尽快建立可靠的支撑,苏璃无疑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份内之事。”
陆尘点了点头,这次给予了明确的回应,“去吧,仔细准备。二十日后,玄寂峰下汇合。”
“是。”
苏璃应下,不再多言,施礼后便驾驭法器离去。
陆尘目送她远去,又低头看了一眼腕间的储物镯,这才转身,朝玄寂峰上自己的洞府飞去。
接下来的二十日,他需好好规划,如何利用这有限的资源与人力,在遥远的墟渊城,扎下第一根钉子。
陆尘返回玄寂峰后,没有回自己洞府,径直去寻铁山。
在一处堆放灵矿材料的库房外找到了正清点物品的铁山。
陆尘上前,布下一层隔音禁制,低声问道:“铁山师兄,之前拜托你留意的那人,乌僳,可有什么确切消息?”
铁山放下手中一块沉甸甸的火纹铁,拍了拍手上的灰,脸色也严肃起来,瓮声道:“小师弟,你提的那小子,宗门戒律堂那边,确实早就挂上号了。他回宗后改名换姓,修为涨得邪乎,性情大变,这些早就引起了注意。戒律堂暗地里查过几回,但这厮滑溜得很,明面上竟抓不到什么实在的把柄。”
他顿了顿,浓眉皱起:“不过,就在几天前,乌僳和他那伙平时走得近的几个人,忽然一齐接了道不知来源的命令,匆匆离山了。走得挺急,手续倒是齐全,说是接了某个长老发布的长期外出历练任务,但具体去哪、干什么,戒律堂一时也没完全摸清。”
陆尘目光微凝。乌僳此时离山,是巧合,还是与掌门派遣自己等人前往墟渊城有关?
抑或是他背后势力另有动作?
“再过二十日,我便要动身了。乌僳此人,以及他背后可能牵扯之事,就烦请师兄多费心,继续盯着。若有异常,或他与宗门内何人接触的线索,还望师兄设法传讯告知。”
陆尘对着铁山躬身一礼,郑重托付。
关于林峰死而复生、性情大变的蹊跷,陆尘早在从苏璃处听闻后,便告知了四位师兄。
四位师兄原本还是有些兴趣。
只是随后师尊紧急传讯,三位师兄奉命离山,此事便暂且搁下。
陆尘临行前,只能将此事托付给留在峰内的铁山。
“放心,包在俺身上!”
铁山重重拍了下胸脯,“那小子透着邪性,你放心去墟渊城,这边俺会留心。戒律堂那边,俺也有几个说得上话的老相识,有消息俺想法子递给你。”
陆尘点点头,又与铁山说了几句关于峰内物资调配、他走后的注意事项,便告辞回了自己洞府。
乌僳之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已生,但潭水深处究竟藏着什么,眼下却非他能深究。
他将线索与关注托付给铁山,便需将全副心神,投入到眼前迫在眉睫的远行之中。
洞府内,陆尘静坐片刻,理清思绪。
次日清晨,他便独自一人悄然离开玄寂峰,并未告知任何人去向。
剑光所向,仍是宗门藏书阁。
只是这一次,他并未前往存放地理风物、奇闻杂记的普通区域,而是凭借巡察使的身份令牌,进入了藏书阁更高层,一处需要特定权限方能踏入的秘录阁。
此阁收藏的,多是涉及宗门隐秘任务记录、某些绝地险境的未公开探查报告、以及对一些禁忌功法、隐秘组织的零碎调查卷宗。
寻常弟子,乃至普通执事,都无权进入。
陆尘在其中一待,便是两日。
这两日间,他查阅的不再是公开的墟渊城概况。
而是神霄门历代派驻该地的暗线发回的密报摘要、对葬古回廊深处某些异常区域的绝密探查记录。
乃至百余年前神霄令失落前后,宗门在墟渊城势力范围的变动与敌情分析。
他也调阅了近年来,与神霄门同时在墟渊城损失人手的其他几家宗门的零星相关记载,试图拼凑出更清晰的危险图景。
卷宗浩繁,信息琐碎,且大多年代不一,真假混杂。
陆尘以其强大的神识与过人的心算推演能力,快速筛选、记忆、比对。
试图从字里行间,从那些语焉不详的伤亡记录、资源异常流动报告、以及某些突然中断的联系代号背后,梳理出可能存在的暗流与规律。
两日后,陆尘面色平静地走出秘录阁,眼中却比来时多了几分幽邃。
他知道了很多,但不知道的似乎更多。
墟渊城的浑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牵扯的势力与秘密,也远不止一个弟子失踪或据点覆灭。
他没有再前往他处,径直返回了玄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