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陆尘现身神霄殿。
距离约定的一月之期尚早,他之所以前来,是接到了掌门神霄真人的直接召见,且未言明缘由。
踏入大殿,他发现殿内并非只有自己。连同他在内,恰好十人。
其中竟有苏璃,陆尘心中掠过一丝讶异,其余八人则皆是陌生面孔,有男有女,修为参差。
“你们都到了。”
神霄真人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平静无波。
“尔等十人,皆为我神霄门这一代的佼佼者,宗门未来所系。然,仙道崎岖,欲行远,必先历劫磨。今日召你等前来,是有一项重任交付。”
他目光扫过下方十张年轻的面孔,缓缓道出:“即日起,命你十人前往墟渊城,驻守十年。”
此言一出,殿中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除了早已知晓内情的陆尘神色平静,其余九人,包括苏璃在内,脸上瞬间涌现出难以掩饰的震惊、错愕,乃至一丝茫然。
十年!
远赴那等传闻中混乱凶险的边陲之地驻守十年,这完全超出了他们来此之前的任何预想。
神霄真人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神色不变,继续道:“陆尘乃本届大比榜首,此次便由他担任墟渊城巡察使,统领尔等。十年之内,墟渊城一应事务,以陆尘之命为准,你九人需听其调遣,不得有误。”
“是!谨遵掌门真人法旨!”
短暂的寂静后,九人回过神来,齐齐躬身应诺,随即又转向陆尘,执礼道:“见过巡察使!”
陆尘目光扫过,十人中,除他之外,只有一名身材魁梧、满面虬髯的大汉是筑基初期修为,其余八人,苏璃在内,皆是炼气期,最低的仅有炼气十层。
他心中了然,这恐怕是宗门能在短时间内凑出的、背景相对简单且可调用的一批人手了。
他微微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墟渊城据点,已与宗门失去联系数年之久,此前陆续派去的弟子,亦杳无音信。”
神霄真人语气转沉,看向那虬髯大汉,“奎桑。”
“弟子在!” 虬髯大汉奎桑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你于阵法一道颇有天赋,此次前往,重建与宗门联络之责,便系于你身。务必谨慎行事。”
“弟子奎桑,定不负掌门所托!必竭尽全力,恢复联络!”
奎桑抱拳,斩钉截铁。
“嗯。”
神霄真人略一颔首,挥袖道,“陆尘留下。其余人等,先至殿外等候。”
“是。”
九人不敢多问,依次退出大殿。
厚重的殿门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
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神霄真人与陆尘二人。
“上前来。”
神霄真人对着阶下的陆尘招了招手。
陆尘依言上前,走到玉阶之下,仰首望去。
“据暗线零星回报,我神霄门在墟渊城的据点,恐已全数覆灭。”
神霄真人的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直接传入陆尘耳中,“不仅本门,天剑宗等派往该地的明暗据点,近几年亦接连出事,损失不小。”
陆尘心头一凛,墟渊城的凶险,果然远超表面。
“方才那九人,皆是本座亲自筛选,身世背景干净,与门内诸多派系牵扯不深。
神霄真人继续道,指尖凌空虚划,一道结构繁复、灵光氤氲的淡金色符文凭空凝结。
“为防万一,本座已在他们体内,种下了一道灵犀锁魂印。”
话音未落,他屈指一弹,那道淡金色符文化作一缕流光,瞬间没入陆尘掌心。
陆尘只觉掌心一热,符文已融入体内。
与此同时,一段简短却玄奥的音节咒文,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
正是催动此印的秘咒。
“此印唯有你能以秘咒激发。”
神霄真人看着陆尘,目光深邃。
“十年之期,人心易变。墟渊城那等地方,诱惑与危机皆巨。若发现其中有人心志不坚,背弃宗门,或行不轨之事你可凭此印,酌情处置。”
最后四字,平淡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肃杀。
陆尘默默感应着体内那道潜伏的符文,它能引动另外九人体内的锁魂印,这既是权柄,亦是沉重的责任。
他抬眼,望向神霄真人,声音平稳地问道:“掌门真人,是否也需在弟子体内,种下此印?”
九人皆被种印,他身为统领,似乎亦难例外。
神霄真人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意:“本座若在你身上也种下此印,你那师尊,还有你那几位师兄,怕是要将本座这神霄殿的屋顶都给掀了。”
他顿了顿,笑容敛去,正色道:“墟渊城位置特殊,扼守通往无尽荒墟要冲,更是各类稀缺资源流通之咽喉,其存在已逾万载,不知多少势力曾想将其独占,皆未成功。本座对你,并无不切实际之要求。十年之内,能在那重新站稳脚跟,建起可供联络、周转的可靠据点,便是大功一件。奎桑是宗门内难得的阵法奇才,尤其擅长远距离通讯与防护阵法布置,你务必护他周全。日后能否重建稳定传送,畅通联系,大半系于他身。”
陆尘静静听着,能感受到掌门平淡语气下对墟渊城的重视,那绝非仅仅是一个丢失的据点那么简单。
肩上的压力,无形中又沉重了几分。
“还有一事。”
神霄真人略作沉吟,补充道。
“本门有一枚传承古物神霄令,百余年前于墟渊城失落,至今未能寻回。此令本身关乎宗门一些旧秘,不容有失。你此次前去,可在暗中留意探查。若能寻得线索,乃至将其找回,宗门定有厚赐。”
陆尘将神霄令之事默默记下。
交代完这些,神霄真人才自袖中取出一枚青色玉简,递给陆尘:“你前番去藏书阁所阅,多是陈旧记载。这枚玉简内,是近几年暗线传回的一些零星情报,虽未必周全,且时隔数载,情形或又有变,但总比全然不知要强。你且看看。”
陆尘双手接过玉简,并未立即查看,而是握在手中,抬头直视神霄真人,问出了最关键的两个问题:“敢问掌门,弟子此番赴任,行事之权,界限何在?”
神霄真人似乎早有所料,嘴角微扬,翻手取出一面巴掌大小、非金非玉、正面镌刻着雷霆纹路与巡察二字的深紫色令牌,递了过来。
“墟渊城内,凡我神霄门所属,一应人事、资源、对外交涉,皆由你一言而决。”
他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
“此乃巡察使令牌,见令如见本座。若有抗命不遵、阴奉阴违者你可凭此令,先斩后奏。”
陆尘接过令牌,入手微沉,隐有雷力流转。
他握紧令牌,再次开口,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看似最实际的问题:“仅凭我等十人,欲在墟渊城那等虎狼之地重建据点,恐力有未逮。掌门,十人可够?”
神霄真人闻言,脸上那丝极淡的笑意似乎深了些。
他看着陆尘,缓缓道:“够与不够,不在人数,而在用人之法。本座只给你这十人,至于能否在墟渊城打开局面,聚拢起足够的人手那便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他站起身,最后说道:“在此静思半个时辰,理顺思绪,再出去与他们分说。”
言罢,不再多言,身形微晃,已然自玉座之上消失不见。
空旷宏伟的神霄殿内,此刻只剩下陆尘一人独立。
他握着冰凉的巡察使令牌与玉简,环顾四周肃穆寂静的殿柱与空旷的高台,方才那番信息量巨大、权责沉重的对话,犹在耳边。
十年。墟渊城。覆灭的据点。
九枚锁魂印。
阵法天才奎桑。失落的神霄令。
生杀予夺之权。以及,孤零零的十个人。
压力如山,却也有火光在眸底悄然点燃。
他寻了一处蒲团,盘膝坐下,并未立即查看玉简,而是缓缓闭上双目。
半个时辰,他需要将这纷乱的思绪,淬炼成清晰的脉络,将这如山重任,化为前行的阶梯。
殿外,未知的凶险与机遇,正在等待。
而殿内,年轻的巡察使,正在默默积蓄着踏出第一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