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中心教堂的钟楼敲响了十一声,猩红的月光泼洒在了一座庭院之中。
庭院看上去已经废弃了许多岁月,铁柵栏的围墙上爬满了各类藤蔓,院落里也是杂草丛生;在庭院正中是一座类似小教堂的建筑,周围则是几栋看上去毫无特色的红砖房。
庭院锈跡斑斑的门牌上写著布莱尼孤儿院,建立於1675年】。
少女没有走已经被锈跡腐蚀得残缺的正门,而是双手抓住围墙顶端一个借力翻了过去;隨后她顺著草丛中一条近乎看不见的卵石小道,一路走进了踏了一角的小教堂里。
她顺著幽暗的走廊来到了最末端的一扇门前,推开一条缝闪身钻了进去,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间房子只有十平米左右大小,用报纸糊著的窗户后是一张缺了一条腿的木桌,桌边摆著一座铁皮打的小煤炉;在房间的另一侧是一张粗糙的木头床,麻布的床单下垫著一层厚厚的乾草。
萨莉回身关上已经有些掉漆乾裂的木头门,在门上掛上了一把聊胜於无的黄铜锁头。
隨后她抄起桌上的搪瓷杯,从一旁的水桶里舀了一杯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第一杯水用来解渴,第二杯水用来灌个水饱压住飢饿感,第三杯水则用来擦去足底的尘埃。
隨后少女迈著一双小巧的裸足將煤炉拉了出来,在房间中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光脚印儿。
火焰的热力自煤炉中缓缓升腾而起,蒸乾了少女身上因狂奔而渗出的汗水;这份来之不易的热力不能浪费,所以萨莉已经装满了烧水壶,连带著两块黑麵包一起搭在了煤炉上。
直到这个时候,萨莉才有时间去端详自己今天的收穫,那把带著微微寒意的白银的餐刀。
她今天的运气著实不错,本来只是打算去镇子上碰碰运气,谁知道竟然遇到了一件真正的好东西;她把玩著手中的餐刀,这把餐刀即使在火炉前依旧带著一股渗人的寒意。
收藏家】那个肥婆,想必会对这东西感兴趣的。
她用两根纤长的手指顺著裙装的胸口处伸进去,从裹胸布里摸出了一枚仍带著体温的镜片;当她將镜片对准月光下的镀银餐刀时,便能够看到上面縈绕著一层淡白色的薄雾。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品相这么好的收藏品了,希望那人不会找上门来吧。
萨莉从火炉前站起身来,准备去仓库取点酸捲心菜回来熬汤,配著黑麵包当晚饭吃;只是就在她舒展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筋骨时,近乎於隨便地用余光向著房间中一瞥——
——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萨莉的心臟在胸腔里骤然停了一瞬,隨后便如打鼓一般狂跳起来,后背更是一阵汗毛倒竖;一道犹如乌云盖顶般的雄壮身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摆在窗边的桌案前!
月光静静地洒进房间之中,炉火摇曳著在墙壁上投下影子。
没有脚步声,没有生锈门轴发出的吱呀声,甚至连呼吸声都难以察觉;那人就那么静静地在那里坐著,漆黑的大衣仿佛要融入煤油灯的阴影之中,手中端著一本萨莉相当熟悉的书。
似是察觉到了萨莉的目光,那人轻轻合上了手中的书,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克朗报短文精选,看上面的批註,你应该是在尝试自学读写?很有志气,不过这本书作为扫盲教材来说有些太难了,相比起来《丹寧斯短篇故事集更適合你,它的用词和语法都比较简单。
在这一瞬,萨莉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跑!
萨莉的身形如一只狡兔一般凌空跃起,撞破了糊窗户的报纸后落在了庭院之中;深黑色的泥土染黑了少女的脚掌,夜晚的寒风吹拂著少女的肌肤,让她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手掌一抹便从手环中拉出了一根钢琴线,然而这根锋锐的金属线却无法给她任何安全感。
得跑才行——但是往哪跑?哪里才是安全的?
往镇上跑——不行,只要他说他是抓小偷的,就没人会帮我。
去找银背和乌鸦——不行,那只会害的他们也白白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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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收藏家——对,把他引到收藏家那里去,让他们两个自相残杀,最好两个人一起死!
想到这里,萨莉猛地一蹬脚下湿冷的泥土,整个人像离弦的箭般射向庭院深处;只是就在她跃起的瞬间,却感觉自己后颈骤然一疼,一只五指如钢筋般坚硬的大手便攥住了她的后脖颈。
下一瞬,萨莉只觉得一阵腾云驾雾,整个人便飞了起来。
在半空中萨莉就意识到,那人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用一股巧劲把她扔飞了出去;少女的身形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砸进了床边的一簇灌木丛当中。
完了,看著月光下的路德缓缓靠近,少女绝望地攥住了身下灌木那粗糙的枝条。
黑水镇並非与外界隔绝,事实上由於地处边境的缘故,这里的犯罪率还要远高於外界;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萨莉自然也知道那些悄悄消失了的人,遭遇了什么样的可怕命运。
如今她只乞求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明天出现的地方不要是镇上的肉铺。
只是伴隨著路德缓缓接近,萨莉借著月光看清了路德的面孔,她只觉得自己仿佛从地狱骤然来到了天堂——所以说原来是因为我盗窃的事情,太好了,只是因为这点事情!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开口道:“先生,您的刀就在房里的桌上,我不要!”
“混帐!”
就在这一瞬,一声惊雷般的怒吼骤然响起,紧跟著一阵厉风便朝著路德呼啸而来!
然而面对著这凌厉的一击,路德却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凌空一抓便將那破风声的源头攥在了掌心之中——那是一根上了黑漆的铁管,明显是从生锈的铁柵围墙上拆下来的。
“快跑啊!”这一瞬,萨莉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你们两个蠢货,快跑!”
也就在这时,路德已经將那根铁管掰成了一个u型,这金属造物在他的手中就像橡皮泥似的;隨后她便將那u字开口的一段对准了萨莉纤细的咽喉,猛然用力戳了下去。
“啊——!!!”
少女的惊叫声在这一刻几乎撕裂耳膜,数秒之后她才眼角含泪地颤抖著缓缓睁眼;她先是抬起手来看了看,在確认自己还活著之后顿时瘫软了下去,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咽喉两侧冰凉的触感。
那根钢管的两端已然钉进了墙壁,宛如对付牲口的镣銬一般,把她死死锁在了墙上。
在確认萨莉动弹不得之后,路德便转过了身去。
就在荒草及腰的庭院之中,与路德相对而立的,是一高一低两道截然不同的身影。
走在左边的那人身形异常高大魁梧,银白色的短髮根根竖起,顺著脖颈一直蔓延到后背上;他赤著的上半身通体是古铜色的盘虬肌肉,下半身则穿著一条漆黑的帆布裤,踩著一双破旧的老军靴。
如果说路德的肌肉是流线型的,那这傢伙就是爆炸型的!
紧贴在他右侧稍后方的,则是一个几乎被阴影笼罩的小个子,全身裹在毫无光泽的深色亚麻布里;他的身形伴著呼吸藏匿在左侧那人的阴影之中,不是细看几乎要被忽略过去。
“二位”路德背著手,微笑著打量著眼前的两个傢伙:“怎么称呼?”
“我是希尔贝克!”那大汉用大拇指一指自己,隨后又调转方向点了点一旁的小个子:“这傢伙叫克劳恩,所以你又该怎么称呼,干什么跑到我们住的地方,还对萨莉动手?”
路德闻言差点乐出来,这名字起的可太艺术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终究还是没憋住,轻笑著开口道:“银背】和乌鸦】,嘿,你们俩这名儿倒是起的贴切;就是给你们起名的人是怎么知道,你们年纪大了之后会长成这么一副模样的?”
这话一出口,银背和乌鸦顿时噎了一下,就连身后的萨莉,表情管理都有了一瞬间的失控。
不过这么一来,萨莉也基本已经意识到,路德对他们几个完全是抱著玩闹的態度了,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背著手说冷笑话。再一想路德从头到尾都没伤她,她也不再继续挣扎了,而是开口解释道:
“先生,银背和乌鸦的名字都是布莱尼那个老东西起的,那时候我们都六岁了。”
“你们都?”路德皱了皱眉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还记得酒保说过孤儿院是在八年前倒闭的;八加六等於十四,按照这么算的话萨莉今年应该十四岁,而如果说这仨人同龄的话
“嘶——”路德看著身高足有两米四的银背,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他妈十四岁?!”
你家孩子刚青春期就两米四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