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叫萨莉,我和她父亲其实还挺熟悉的。
酒保从吧檯下的水桶里捞出来一个脏杯子,用抹布细细地擦著:“那孩子也是个命运多舛的,在六岁之前她父母双全、家境优渥,但是这一切都在她六岁那年被彻底改变了。”
“老实说,我不知道一个待人和善的会计师,到底会惹上什么不得了的大麻烦。”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她的父母在她三岁那年的时候,被黑曜石厅的人带走了;她的亲戚在瓜分了她父母的遗產后,就把她丟到了镇北边的那座孤儿院里。”
“在那座孤儿院还在运行时,堪称是孩子们的噩梦。”
“那位布莱尼院长是个錙銖必较的人,虽然拿著镇政府的津贴,但是在他看来豢养一群儿童依旧是赔钱的买卖,所以他会让这些孩子们自负盈亏】——也就是把他们送去工厂里当童工。”
“童工。”路德轻轻咀嚼著这个词,这是一个对他来说相对陌生的词汇。
酒保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先生,童工。”
“当我再一次见到那姑娘的时候,她是被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带过来的;那时的她已经没了之前的体面,一张俏丽的面庞上满是煤灰,身上只缠著几块破布。
“听起来像清理烟囱的。”路德说到。
“就是这样。”酒保看了一眼身后红砖的烟囱:“她手脚还挺麻溜的,而在她钻不进烟囱之后,就被院长送去纺织厂做了童工,我猜她当时应该是做过清工和绕线工的活计。”
“清工和绕线工”路德回忆著这两个词的含义:“怎么说?”
酒保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因为我再遇见她的时候,发现她把自己的头髮给剃光了。会让一个姑娘剃个光光头的,除了脱髮一类的疾病,也就只能是为了防止头髮卷进机器里去了吧。”
“那她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路德好奇道。
酒保將调好的鸡尾酒递给了步履匆匆的女招待,这才接著道:“在那姑娘被孤儿院收养九年之后,她便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不过没有人为她高兴,我们对她的未来前景都相当悲观。”
“因为我们都察觉到,那姑娘被布莱尼院长要求强制留髮了,这是个不祥的徵兆。”
“布莱尼院长和后街有勾搭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他孤儿院里的漂亮女孩们只会有勾栏一个去处。”
“只是就在她被送去勾栏前夕,一件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
酒保的声音陡然诡异了起来,引得路德的身子也不自觉地前倾:“怎么说?”
“布莱尼院长死了。”酒保的声音压的低低的:“不只是他,包括孤儿院里所有的员工,全都在一夜之间死光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中了什么邪,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把自己吊死在后院里的歪脖子树上了!”
“当时孤儿院后面那片树林里,每一棵树上都吊著一个人,把去探案的警长都嚇尿了!”
“在那之后,布莱尼孤儿院便隨著它的主人横死而一起解散了,那些孩子们也被各方领养;当萨莉再次出现在这座镇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有些奇怪的小贼。”
路德闻言微微一皱眉:“我记得在莱茵王国,惯偷是可以直接吊死在镇口的。”
“这就是她奇怪的地方了。”
酒保咣啷著酒杯道:“她偷东西从来不对钱財下手,同样也不对本地人下手;她只偷那些过路的外乡人的东西,而且偷的往往是一些莫名其妙且一文不值的东西。”
“一个不对钱財下手的盗贼。”路德抿了一口酒,事情有趣起来了。
酒保看路德的酒杯空了,当即为他续上了一杯威士忌:“就是这样,她的行为在镇民们看来比起盗窃更像是某种怪癖,这也是她至今都没有被治安官抓住吊死的原因——您要下酒菜吗?”
“来点熏鹿肉,再配点酸菜。”路德端著酒杯道:“所以她是靠什么维持生计的?”
“不知道。”
酒保耸了耸肩,他嫻熟地切著鹿肉道:“以前也有人思索过这个问题,因为她的確也会在镇上购置生活必需品;但是既然没有人上报自己家被偷,所以大家也就不在意这件事了。”
没有工作,不对钱財下手,但是有钱拿来消费?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路德现在基本已经能够確定,那姑娘的行为並不是所谓的怪癖,而是实打实的在为某人】工作;少女那来歷不明的资金是一方面,她实施盗窃时太过明確的目標指向是另一方面。
一把镀银餐刀——这就是那姑娘从路德这里偷走的东西。
但是那並不是把普通的餐刀。
那把餐刀並不是路德的,而是列车为贵客准备的白银餐具,先前曾被修普诺斯尊主使用过。
而在老头子离开之后,路德察觉到这柄刀上依旧縈绕著一股冷冽的寒气,遂將其收了起来。
不过路德担心餐刀上有老傢伙的后手,所以没有將其收进琉璃嗦囊。
那个少女没有偷路德身上的钱財,而是顺走了这把餐刀,就意味著她的目標恐怕是超凡物品;但是如果她的目標是超凡物品的话,又说不通她为什么没有尝试偷走琉璃嗦囊了。
琉璃嗦囊可是正儿八经的炼金道具,甚至是数个世纪之前遗留至今的宝贵遗珍。
如今路德的兴趣已经彻底转移到了这个姑娘身上,他很好奇这个姑娘身后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让她去收集这类物品,以及其余的一系列问题。
餐刀不重要,知识才重要,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知识更宝贵了。
酒保犹豫了一下接著道:“如果您想找回被偷的东西的话,那您可以去镇北边的孤儿院遗址,她和几个一起长大的孤儿就住在那里。”
“一般来说如果失主亲自上门討要,她都是会乖乖把东西还回去的。所以希望您唉,算了,您想打就打吧,她活该的,只求您在泻完火之后留她一条命就好。”
是因为亲自上门討要的人,都是或多或少涉足隱秘世界的人,她惹不起这些人?
於是路德掏出一枚银幣推了过去:“拿著——不,不要推辞,我不喜欢让给我工作的人吃亏。现在我要出去一趟,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有一间乾乾净净的房子住,好吗?”
“好的,先生。”酒保礼貌地回答道,表情越发地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