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紫宸宫的琉璃瓦在残阳下泛着冷光。沈砚身着墨色常服,避开巡夜禁军的视线,悄然潜入养性殿偏阁——这里是先帝萧弘驾崩前的寝宫,三年来始终保持着原貌,唯有尘埃在光柱中沉浮,诉说着物是人非。
三年前,先帝猝然崩逝,年仅四十有二。史载“突发恶疾,药石罔效”,可沈砚总觉此事蹊跷。彼时他尚是翰林院编修,因一篇策论深得先帝赏识,特许他出入御书房。他清晰记得,先帝体魄强健,连风寒都极少沾染,怎会突然“恶疾缠身”?更可疑的是,先帝驾崩前一月,曾密召他入宫,谈及朝堂暗流,神色凝重地说“秦岳权势过盛,恐生祸端”,话音未落便被内侍打断,如今想来,那竟是先帝最后的嘱托。
沈砚指尖抚过先帝生前惯用的楠木书案,案角的端砚上还凝着半干涸的墨渍。他蹲下身,借着袖中藏着的夜明珠微光,仔细查看案底——三年前他整理遗物时,曾瞥见此处有一道细微划痕,当时未及深究,如今想来,或许藏着线索。果然,划痕深处嵌着一枚极小的玉珏碎片,质地温润,边缘刻着半个“岳”字,正是秦岳常佩的和田玉珏样式。
“大人,禁军换班将至,需尽快撤离。”暗卫影七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压得极低。
沈砚将玉珏碎片收入锦袋,目光扫过书架。先帝嗜书如命,藏书数万卷,他记得先帝最爱的《资治通鉴》旁,曾摆着一本《本草图经》。他抽出那本《本草图经》,书页已微微泛黄,翻至某一页时,一张折叠的绢帛悄然滑落。
绢帛上是先帝的手书,字迹仓促潦草,墨迹晕染,显然是仓促间写下:“三月廿三,饮秦岳所进参汤后腹痛,脉息紊乱……苏医官神色有异,似有难言之隐……御膳房莲子羹,青色粉末……”后面的字迹戛然而止,只留下几道凌乱的墨痕,像是写字人突然晕厥。
沈砚心头一沉。三月廿三,正是先帝驾崩前三日。秦岳彼时已是丞相,手握朝政大权,先帝竟在饮了他进献的参汤后不适?而苏医官,便是当年为先帝诊治的太医院院判苏景年,先帝驾崩后不久,他便以“年迈体衰”为由辞官归隐,此后杳无音讯。
“影七,即刻追查苏景年的下落,务必隐秘行事。”沈砚将绢帛贴身藏好,声音低沉而坚定,“另外,将这玉珏碎片送去城外的百草堂,让李大夫查验是否沾有特殊药物残留。”
“属下明白。”影七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沈砚走出养性殿,宫墙巍峨,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他知道,调查先帝死因,无异于与权倾朝野的秦岳为敌。秦岳辅佐先帝登基,如今又是新帝萧彻的顾命大臣,党羽遍布朝堂,连禁军统领都是他的女婿。稍有不慎,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会牵连家人。
可他不能退缩。先帝的知遇之恩、临终前的忧虑、朝堂的黑暗腐朽,都让他无法坐视不理。新帝萧彻年仅十六,虽聪慧却羽翼未丰,朝政大权尽落秦岳之手,百官敢怒不敢言,百姓怨声载道。若先帝真是被人谋害,他身为臣子,岂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回到御史府,沈砚彻夜未眠。他将绢帛上的字迹反复揣摩,先帝提到的“青色粉末”“苏医官神色有异”“秦岳所进参汤”,串联起一条模糊的线索。天亮时分,影七带回消息:苏景年辞官后并未归隐,而是在离开京城的第三日,于城郊破庙“病逝”,当地官府草草收敛,尸身早已不知所踪;百草堂的李大夫则回信,玉珏碎片上残留着微量“断魂草”毒素,此毒无色无味,微量便可致人脏腑衰竭,且死后尸身无明显异状,极难察觉。
断魂草!沈砚瞳孔骤缩。先帝驾崩时的症状——腹痛难忍、脉息紊乱、猝然离世,与断魂草中毒的症状分毫不差!
他握紧锦袋中的玉珏碎片,指节泛白。秦岳、苏景年、青色粉末、断魂草……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先帝并非自然死亡,而是被人毒杀,而主谋,极有可能就是权倾朝野的丞相秦岳!
调查必须暗中进行,一步都不能错。沈砚深知,秦岳势力庞大,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引来杀身之祸。他决定先从御膳房入手,当年为先帝准备莲子羹的宫人,或许知道更多内情。
夜色再次降临,沈砚换上内务府差役的服饰,混在洒扫的宫人之中,朝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宫墙深处,暗影浮动,一场关乎皇权、正义与生死的较量,已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