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院子染成橘红色,傅诗淇站在屋檐下,烧火棍还拄在身侧。她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堂屋门口传来一点响动。
大宝从门后慢慢挪出来,手里攥着半块馒头,眼睛一直盯着她。他走到她身边站定,仰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傅诗淇低头看他一眼,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孩子的发丝有点乱,带着一股灶灰味。
她转身准备进屋,刚迈出一步,衣角被人轻轻拽住。
她停下。
回头。
大宝的手还抓着她的粗布衣角,指节微微发白。他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娘,我什么都听你的别丢下我。”
傅诗淇愣了一下。
她没说话。
大宝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绕着衣角打了个结,又松开,再打上。“我不惹事,也不乱跑,饭也能自己吃你要是不想留我,我就去睡柴房,不占床”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怕吵到谁。
傅诗淇看着他。
这孩子比她穿越来时高了半个头,瘦得肩胛骨都凸出来。原主的记忆里,丈夫死后,这孩子就被塞到后院柴房住了半个月,说是“克母”,不能近前。
她弯腰蹲下来,和他对视。
“谁说我要丢下你?”
大宝猛地抬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光,但很快又暗下去。“之前之前的娘亲,走的时候也没说一声。早上还在给我缝鞋底,下午人就没了婶子们说,她嫌我们拖累,偷偷跟人跑了。”
他说完,抿紧嘴唇,像是在忍什么。
傅诗淇心里一沉。
她想起昨天那群亲戚上门闹事时,这孩子一直躲在门缝后看着,一句话没说。那时候她以为他是胆小,现在才知道,他是习惯了——亲人离开,从来不会提前打招呼。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掌心蹭过一道旧疤,应该是冬天冻裂的。
“我不是她们。”她说,“我不会一声不吭地走。”
大宝眨了眨眼,眼圈有点红。“那你你会一直在这儿吗?”
“会。”她答得干脆,“只要你们不赶我走,我就在这儿。”
大宝咬了咬嘴唇,忽然往前一步,整个人扑进她怀里,脑袋抵在她肩膀上。他没哭出声,但身体轻轻抖了一下。
傅诗淇抬手抱住他。
这动作对她来说还不太习惯。她在现代是兵王,带的是特战队员,不是五岁小孩。可这孩子抱得紧,像抓住最后一根绳子。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远处传来鸡叫声,隔壁家的孩子在喊娘吃饭。风从院外吹进来,卷起一点尘土。
她抱着大宝站了一会儿,直到感觉他呼吸平稳下来。
“饿了吧?”她松开他,问。
大宝点点头,把手里的馒头举起来。“我留了一半,给你。
傅诗淇接过,咬了一口。馒头凉了,有点硬,但她还是咽下去了。
“明天我蒸新馍。”她说,“你想吃什么馅?”
大宝眼睛亮了一下。“真的能加馅?”
“当然。红薯、豆沙,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豆沙的,二弟爱吃芝麻,三妹喜欢糖拌米粒”他掰着手指数,数到一半又停住,“你你会做这么多?”
“我学。”她说,“今天不行,明天就能。”
大宝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不是那种勉强的笑,是真正松了口气的笑。
他松开她的衣角,往后退了半步,站得直了些。“那我去洗碗。”
说完转身要走。
傅诗淇叫住他:“等等。”
大宝回头。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糖,递过去。“刚才打架,你躲屋里没出来,奖励。”
大宝睁大眼。“给我?”
“不然给谁?院子里的鸡?”
大宝接过糖,小心翼翼剥开纸,舔了一口。甜味在嘴里化开,他嘴角不自觉翘起来。
“娘,”他小声说,“你跟以前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以前你总低头,走路贴着墙根,别人说话你就闭嘴现在你敢拿棍子,还敢骂人。”他顿了顿,“我喜欢现在的你。”
傅诗淇没笑,也没反驳。
她只是看着他,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这时,屋里传来脚步声。
二宝从角落走出来,手里抱着一本破书,站在门框边偷看他们。他没靠近,也没说话,只是悄悄瞄傅诗淇的脸色。
傅诗淇看见他,没动。
二宝犹豫了一下,慢慢挪到大宝旁边,小声问:“大哥,她是不是不会赶我们走?”
大宝回头看他一眼,又看向傅诗淇。
傅诗淇说:“想走的是你们?”
二宝赶紧摇头。“我不想!我能算账,还能扫地!昨天我还抓了三只偷米的老鼠!”
“那你留着。”她说,“顺便教三妹认字。”
二宝立刻挺起胸。“我会好好教!”
三妹这时也从门后探出头,怀里抱着褪色的布老虎,小脸脏兮兮的。她看看傅诗淇,又看看两个哥哥,最后蹦到傅诗淇脚边,仰头软糯道:“娘亲,我也听话。”
傅诗淇低头看她。
这丫头长得粉嫩,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会说话。
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那你以后不许半夜爬我床抢被子。”
三妹嘿嘿笑。“那你盖厚的,我盖薄的。”
傅诗淇哼了一声。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都去洗手,饭好了。”
三个孩子立刻动起来。
大宝跑去井边打水,二宝拉着三妹往盆边走,嘴里念叨着“先洗手指再洗脸”。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傅诗淇走进厨房,掀开锅盖。
饭还温着,她盛了三碗,又给自己舀了一碗。端出来时,孩子们已经围坐在小桌旁,乖乖坐着等她。
她把饭放下,正要坐下。
大宝忽然站起来,从碗里夹出一块咸菜,放进她碗里。
“你吃这个。”他说,“你昨天打那么多人,肯定累。”
傅诗淇看着那块咸菜,又看他。
他坐回去,低着头扒饭,耳朵尖有点红。
她没说话,低头吃了那块咸菜。
咸得有点齁。
但她一口没吐。
吃完饭,天快黑了。傅诗淇收拾碗筷,三个孩子抢着擦桌子。二宝踩在小板凳上抹边角,三妹拿着布追着饭粒擦,大宝默默把剩饭倒进猪食桶。
一切收拾妥当,傅诗淇坐在门槛上喘气。
大宝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没说话,只是靠她近了些。
她侧头看他。
他抬头,冲她笑了笑。
这一笑,让她想起白天那些摔跤的人。司徒马氏带人来闹,一个个自讨苦吃,她没动手,全靠那个神出鬼没的系统。
可现在,孩子靠在她肩上,呼吸轻轻的。
她突然觉得,比打赢十个人还踏实。
“娘。”大宝忽然开口,“明天他们还会来吗?”
“谁?”
“那些人。”
“来一个,打一个。”她说,“来两个,打一双。”
大宝点点头,没再问。
夜风吹进来,带着点凉意。
他悄悄伸出手,又拽住了她的衣角。
傅诗淇低头看了看那只小手,没动。
她只是把另一只手盖上去,轻轻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