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的人还是来了。
包括单小玉、许百里，两组内卫都在其中，共有五六十人。
同时来的还有三百位飞骑，是小宦官汇报上去后，韦香儿派的。
还带来训话：“谯王叛乱，宫里也许有他埋伏的刺客，为皇帝安全起见，不宜接近生人，由飞骑保护。”
这话还真没说错，谯王是安排了刺客，被她不明不白干掉了。
东宫原本就有百名飞骑巡视，此时达到四百人，超过一半集中在丽正殿。
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围得水泄不通，屋顶也安排了岗哨。
加上宦官、宫女这些眼线，有三百双眼睛注视著李重茂附近。
观察他一举一动，
观察试图走近的乐师、艺伎。
不多时，程元忠也赶了回来，寸步不离皇帝左右。
直到教坊的人离开，李重茂都没找到单独召见单小玉、许百里的机会。
“盯得真紧啊！”晚膳时，李重茂紧紧蹙起眉头。
宫里到处都是韦香儿的人，自己比起康熙，处境着实差得多。
如何才能叫内卫来呢？
以目前东宫的警戒程度，许百里就算轻功再厉害，也突破不了，不可能让他代传。
“陛下，内卫中是不是有女子？”陆莺儿忽然开口。
李重茂点头：“单小玉是组长，还有个公孙莹剑法很好，都十分重要。”
陆莺儿嫣然一笑：“陛下怎么忘了老方法？”
李重茂一怔：“老方法？”
陆莺儿抿嘴道：“陛下名声在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连上官昭容都敢召幸，太后不会怀疑的。
宫里大多是女人，流言满天飞，她对自己夫君的名声清楚得很。
“咳咳当你是在夸我！”李重茂脸不红心不跳。
当即召唤程元忠：“把散乐组两个美人带来，今天舞剑最好那两个。”
程元忠一怔：“两个？”
李重茂笑道：“快去，瞧不起谁呢！”
入夜，单小玉、公孙莹被婢女搜身后，由程元忠带进丽正殿。
两人都身姿高挑，单小玉体态柔媚，盈盈带笑，公孙莹则腰杆笔直，脸庞藏着不悦，殿门一合上就开口：
“先说清楚，下属归下属，我不是后宫妃嫔，不陪你过夜！”
她站姿如同一柄利剑，性格也像剑一般锋利，宁折不弯。
单小玉笑着打圆场：“我没问题啊，大娘，你在一旁看着就行。”
公孙莹俏脸唰地红了：“小玉姐，你怎么这样！咱们又不是”
“我也在旁边看着。”
房梁上，许百里轻轻跃下。
李重茂又惊又喜：“百里，朕看到屋顶有卫士，你怎么来的？”
许百里道：“属下在远处等了许久，见卫士撤下来，便趁机跃上。”
原来，程元忠见皇帝召幸美人，怕卫士扒瓦偷看，就临时让他们下来了。
公孙莹噘起嘴：“反正他要是乱来，我立刻就走！”
昂起头，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聊正事！”
李重茂沉声道：“先说朕的计划，八月七日，也就是三日后，朕在重教殿宴请太后，准备伺机制住她”
目光一扫：“她身旁至少有五十名护卫，还有贺娄燕，你们对付得了么？”
三人听到皇帝要动手，态度果决，目光登时明亮起来。
是兴奋的光。
许百里回答：“先用手弩击杀近处飞骑，夺取兵刃，就有机会。”
单小玉道：“我们共十六人，只要拿到刀剑，区区五十名飞骑不在话下！”
公孙莹扬起头，只淡淡说一句话：“贺娄燕交给我！”
李重茂朝她道：“我见识过贺娄燕的本事，只怕一个人不好赢”
公孙莹眉梢一挑：“带兵冲阵厮杀，我不如她，近战格斗我不惧任何人！”
微光下，她双眸清澈、坚定，显然对剑法自信之极。
许百里提醒道：“殿内装不下太多卫士，我们可以偷袭制服，但殿外飞骑若是进攻，咱们却无险可守。”
飞骑强的不是个人，是规模。
只要殿外有人指挥布阵，用弓弩逼住大门，即便里边能赢，也插翅难飞。
单小玉也蹙起眉头：“重教殿外足可容纳三百人，确实不好办。”
李重茂摆摆手：“咱们不需要跟外边飞骑硬拼！”
竖起三根手指：
“朕的计划是三部分”
“第一，你们趁表演时偷袭卫士，迅速制服他们，拿到兵刃。”
“第二，擒贼先擒王，匀出两个人，互相配合，直接擒拿太后！”
“第三，再匀出两个人保护朕与皇后、张昭仪，否则会被他们反其道而行之。”
“只要制服太后，外边飞骑心存忌惮，他们绝对不敢乱来。”
对公孙莹道：“所以贺娄燕很关键，即便不能制服，也要第一时间缠住她。”
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是重教殿俯视图，每个细节都画得清清楚楚，包括——
太后凤榻位置、
皇帝皇后龙榻位置、
李裹儿坐的位置、
宴请大臣的坐席、
贺娄燕站立位置、
飞骑卫士布防位置，
以及教坊乐师的位置，
甚至还有柱子、屏风、烛台、侍奉宫女们的位置。
是根据上次两仪殿宴会防卫情况，结合重教殿大小重新绘制的。
李重茂指著图纸，一处处细致讲解，任何地方都不放过。
再把宴会当天的表演次序、动手时机、信号，与三人进行拆解、分析。
这是做码农的习惯，写代码之前，必须细致设计、写好文档、开审核会。
否则，功能一定会出问题。
三名内卫听着听着，相互对视一眼，眸中都露出欣喜。
他们都没想到，一位幽居深宫的少年天子，竟把行动规划得如此细致！
想到“擒贼先擒王”并不难，真正难的是做周密计划。
许百里叉手道：“听陛下安排，如看名将用兵，属下钦佩之极！”
单小玉声音恭恭敬敬：“先前属下还猜测，手弩图纸或许是宫中所藏，现在才知陛下是天纵之才！”
公孙莹不喜欢夸人，但一双大眼睛望来时，也柔和了许多。
三人讨论许久，单小玉问：“陛下，那北门禁卫怎么办？”
东宫的飞骑终究是少数，加上当日跟太后来的，最多七八百人，太极宫里却有两三千。
玄武门外，还有近万人！
这些卫士都在韦家子弟手里，他们一旦听说有兵变，必定杀向东宫。
到时形势混乱、各怀异心，即便控制了太后，也未必能稳住局面。
“朕已经找到盟友，准备里应外合，但老实说，对方未必完全可靠”
李重茂沉吟片刻，认真道：
“这次，朕是孤注一掷。”
“要么剿灭太后，成功亲政；要么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若跟着朕，赢了朕会为你们和亲人、同袍平反，还会重赏、重用你们。”
“若不想冒这个险，现在也可以说出来，朕知道你们隐藏多年，已过著安定的日子，这事本就与你们无关。”
“朕没得选，你们却有得选。”
“放心，朕绝不出卖你们。”
说完，朝三人微微一笑。
做大事之前，必须确认每个人的决心，不能留下异己。
许百里、单小玉当即跪下：“陛下当属下是自己人，属下以死相报！”
他们能感受到李重茂的重视，这话既是表明立场，也是发自肺腑。
士为知己者死！
公孙莹忽然问李重茂：“陛下，若我们不参加，你当真不说出去？”
李重茂笑道：“你们时隔多年仍不忘使命，如此义士，朕为什么要害你们？留给大唐下一位明君不好么？”
许百里、单小玉跪在地上，双目都泛出泪光。
公孙莹登时拜倒：“陛下是个重情义的人，属下这条命，交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