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我记得不好么？”陆莺儿见李重茂沉吟不语，担心是自己的问题。
李重茂摇摇头：“不，莺儿记得非常好，是我不懂乐律。”
面对这张琴谱，以他程序员的嗅觉，已经闻出答案的气味。
但，还是差一点。
总共二十四个音符，是怎么编码的呢？
黄钟、大吕、姑洗这些都是十二律吕的音，十二个音可以编成十二进位，但很难编解码，会这样选么？
无论上官婉儿，还是外边的宫女，都不太可能想这么复杂。
还有，编码是定长的，还是不定长的？
24这个数字是2、3的公倍数，如果是定长的，2个、3个或4个音符组成一个字，都有可能
如果不定长，情况就更复杂了，需要边推演边判断。
李重茂看着初版曲谱，忽然想到什么：“莺儿，我看纸张还有宽度，能多写两个音，为什么六个音记一行？”
陆莺儿回答：“其实按拍子是三个音一组，我一行记了两组。”
李重茂眼前蓦地一亮：“三个音一组？昭容弹的时候就这样么？”
“是的。”陆莺儿很肯定。
她自幼学习琴棋书画，琴艺很好，因此谱子和节奏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重茂笑道：“我知道了，三个音是一个字！”
《千字文》总共一千个字，从0开始记，范围是0到999，用三位数正好能表示！
按这样的编码话，每位数都是一个十进位数字，不是十二进位！
十二律吕是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不见得都用！
李重茂仔细一看曲谱，果然
没有无射、应钟！
只用了前十个音，表示0到9，3个音符就能表示999以内的数。61墈书王 已发布最新蟑劫
这时，陆莺儿递上一张新纸：“陛下，我按三个音记一行，重写了一份。”
她本就天资聪颖，与夫君一起破解谜题，更是兴致盎然，动作很快。
纸上写着：
“
黄钟、黄钟、大吕；
姑洗、大吕、林钟；
太簇、仲吕、南吕；
太簇、夷则、夹钟；
大吕、南吕、黄钟；
夷则、大吕、夹钟；
黄钟、太簇、黄钟；
南吕、南吕、林钟。
”
李重茂立刻标记为数字：“001、417、259、283、190、813、020、997”。
对陆莺儿道：“每个数字对应的，就是《千字文》的一个字。”
“陛下，这是什么符号，怎么如此奇怪？”陆莺儿大眼睛泛着疑惑。
李重茂笑道：“这是天竺记数法，比咱们的字写起来方便，还能表示“没有”这个数，就是零”
陆莺儿啧啧称奇：“崇文馆学士当真博学，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她见李重茂每日都去听讲，还以为是刘宪、褚无量他们教的。
看到数字，她心头痒痒的：“陛下能否念出这些数，我也试试！”
李重茂欣然应允：“好，你记一下，零零一、四一七”
陆莺儿对《千字文》熟悉得很，拿到数字后，立刻按位置搜寻对应的字。
“第一个数就是一吧？”
““天地玄黄”，那就是“天”字”
“第二个是四百一十七，我想想”
““外受傅训，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是个“子”字！”
“陛下，头两个字是“天子”！”
陆莺儿不禁惊呼出声，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如果是不相关的字，还得继续破解才能确认有效，但这两个字一出，很明显方向对了！
原来，上官婉儿传达的意思，竟跟李重茂有关系！
陆莺儿朝夫君望去时，发现他已经拿起藤纸，眉梢高高扬起。
八个字都已经破译出来！
李重茂前世看过千字文，记忆被存储起来，随调随看，查找起来很轻松。
陆莺儿背得很熟练，但需要从头到尾去数，为防出错，数得很慢。
他却可以按行定位，每行八个字，数行数就能快速找到。
八个字组成了一句话——
“天子英明，宜引为助”。
上官婉儿是在向外传递消息：“要破解当前危局，得借助皇帝的力量！”
李重茂得意道：“昭容被关了那么久，还是有办法得知外边情况的嘛～”
陆莺儿已是满脸震惊：“陛下，你怎么找得那么快？”
陆莺儿摇摇头：“即便能背出来，也没法这么快的，陛下真聪明！”
愈发觉得夫君深不可测，不仅学识见长，思维也超出常人许多。
她默念这句话，沉吟道：“陛下，昭容这话是传给谁的？太平公主？”
李重茂不回答，先将纸折起来，放到烛台上烧掉，才道：“我去教坊问问。”
快步走出丽正殿。
教坊是武德时设立的，位置在东宫宜秋院南边，很快就到。
最初，教坊隶属于太常寺，武后朝时由中官管理，职责是教习乐舞，学生包括太乐署和嫔妃、宫女，有时也教公卿的私人歌舞伎。
教坊乐工有男有女，表演内容包括各种大小曲、新乐、舞乐杂戏。
论水平，是大唐的顶尖。
此时管理教坊的中官叫吴致，头衔是“右骁卫将军同正员”，身穿紫袍，见皇帝亲自到来，连忙跪拜：“陛下想看歌舞，派人来传就是了，怎劳御驾亲至？”
他是李显提拔的，不是太后亲信，跟程元忠不同，得对皇帝恭恭敬敬。
李重茂抬手：“平身吧，朕想来看看你们怎么练的。”
吴致起身跟随：“陛下想听什么曲子？教坊都可以表演。”
李重茂问：“能演《秦王破阵乐》么？”
这曲子闻名已久，他想亲眼看看。
吴致很是为难：“陛下，《秦王破阵乐》只怕演不了”
李重茂问：“这里可是教坊，连这个都不会？”
吴致连忙解释：“陛下，不是不会表演《秦王破阵乐》需要银甲、长戟，太后说不能留兵器，所以”
《秦王破阵乐》是太宗时的大曲，最早只有音乐，贞观七年加了舞蹈编排，魏征等人又填了词，可以唱。
整个编舞需一百二十人表演，男伎身披银甲、手执长戟，摆出左圆右方的阵势，还有击刺搏杀动作，很有气势。
但教坊在东宫，如果留甲胄、兵器的话，对太后是个隐患
李重茂微微一笑：“朕知道了，那就随便演个别的吧。”
“好，那就表演《小秦王》，陛下听听是否喜欢。”吴致如释重负。
《小秦王》是《秦王破阵乐》演进的小曲，保留了原曲味道，又无需大规模编排，他很会来事，有意迎合。
李重茂微笑点头，一边听，一边问吴致：“公卿们喜欢听什么新曲？”
吴致回答：“大曲爱听《渭城曲》，小曲喜欢《回波乐》、《春莺啭》。”
他瞧出皇帝满意，喜上眉梢，回答得很认真。
李重茂又问：“公卿家的乐师、歌伎也能表演大曲么？”
吴致道：“府邸不够宽敞的演不了，相王、大长公主、宗相家就绰绰有余了。不过他们想听大曲，也常请教坊乐师去的，毕竟难度不小。”
李重茂笑道：“之前是丧期，他们只怕想听也听不了吧？”
吴致连连点头：“陛下圣明，丧期结束后，大长公主才派人来请的。”
果然是太平公主
李重茂站起身：“不错，就听到这里，朕下次还来！”
回头道：“下次来，朕教你们一首新曲。”
“啊？”吴致张大了嘴。
回丽正殿后，陆莺儿紧张之极，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办？等太平姑母找陛下么？”
李重茂摇摇头：“这样太被动，教坊里有昭容的人，我打算先找出来。”
陆莺儿沉吟道：“要不，我找机会审审那个宫女？”
李重茂摆摆手：“只怕不容易，她既不会说真话，太后也会怀疑”
眉梢一扬：“我直接问昭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