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归路(1 / 1)

1945 年七月,从陕北第三分区回延安的路走了五天。头三天翻山道,黄土路被雨水泡得泥泞,车轮陷进去要几个人一起推;后两天换了驴车,走在塬地小道上,颠簸得人骨头都酸。车上除了余念新,还有两个文工团的女同志,怀里抱着三弦和布包,一路都在修断了的琴弦,没人多说话,只有风刮过草棵的 “沙沙” 声。

第五天傍晚,终于看到延河。天还下着小雨,河水混着黄泥,一层层拍在石岸上。赶驴车的老汉指着远处的零星灯火:“那就是延安城了。”

余念新点点头,心里没什么激动的情绪,只觉得那点灯火很亲切 —— 在北线待久了,再看延安的窑洞灯,竟有种 “回家” 的感觉。

到了延安,他先去新闻干部训练班报到。训练班设在原陕北公学的旧址,石墙上还刻着 “文艺为工农兵服务” 的标语,风吹过,标语上的红漆又掉了些。接待他的是王科员,戴副眼镜,说话干脆:“你就是余念新?刘部长有电报,说你带了分区的材料,先交去公文室。今晚没任务,明天开班前,组织上会找你谈话。”

余念新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好的材料,递过去,转身走出办公楼。院子外种着一排桦树,风一吹,树叶擦得响。几个女学员在井边打水,穿着灰布军装,袖口卷到胳膊肘。有人看见他,笑着问:“新来的同志?明天可得早起,点名晚了要挨批评。”

“知道了,谢谢。余念新答。

第二天清晨,训练班在院子里升旗。场地不大,四面窑洞围成个方院,红旗升起来时,所有人齐唱《延安颂》,风大,歌声被吹得有些散。余念新站在第三排,看着红旗,忽然觉得熟悉 —— 这地方他从小就熟,连风的味道都没忘。

升旗后开班会,主持的是班主任刘秉文,瘦高个,声音不大却有分量:“中央宣传部定了,这次整训重点学三样:新闻写作、政治方针、群众路线。别以为写稿只是写字,这是政治工作,得往老百姓心里写。” 他目光扫过全场,在余念新身上停了两秒,又移开。

上午的课讲《解放日报》的办报经验,刘秉文在黑板上写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转身说:“报纸不是给干部看的,是给老乡、给战士看的,字要明白,理要透。去年有篇《信没寄出》,大家都看过吧?”

场下有人点头。

“那篇好就好在实,没堆口号,没装腔作势。咱们要学的,就是这种真实。” 刘秉文顿了顿,看向余念新,“这篇的作者就在这,让他说说体会。”

余念新站起来,想了想:“那封信是前线战士写的,我们只是把它整理出来,让更多人看到。没什么特别的。”

“那你觉得新闻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 刘秉文追问。

“诚实。”

全场静了几秒,刘秉文笑了:“好,诚实,但得有立场。坐下吧。

课后,几个学员围过来:“你就是写《信没寄出》的?”

“嗯。”

“那篇在前线传得可广了,都说这是延安的笔写的!”

余念新笑了:“笔是我的,可内容是战士的,我只是把它记下来。”

“能记下来,也不容易啊。” 一个戴眼镜的学员说。

午后的组织谈话,屋里只有刘秉文和一个记事员,窗纸透进光,尘埃在光里飘。刘秉文翻着文件:“你在分区表现不错,高部长给你写了推荐信,建议你留在《解放日报》编辑部。”

余念新没说话,等着下文。

“不过,你带回来的稿子原件,知道为什么要核实吗?” 刘秉文抬头,“现在延安对稿源查得紧,你这篇被中央电台转播了,得有明确出处,不能含糊。”

“我有那封信的抄件。”

“抄件不算,得要能追溯的来源。” 刘秉文语气平和,“别紧张,不是查你,是现在一切都要规范。”

余念新点头:“我明白。”

“这段时间先别急着调岗,等结业了再定。整训既是机会,也是考验,好好把握。”

夜里,余念新没睡着。隔壁窑洞有人在练歌,唱《到敌人后方去》,歌声轻却不散。他翻开笔记本,写了几行课上的要点,又停笔 —— 想起在北线时,小林熬夜打字的样子,想起油印机 “咯吱” 的响声,那些日子离得近,又像很远。

第三天,《解放日报》社派来陈同志上课,他原在新华社工作,讲的全是实务:怎么收通讯员的稿子,怎么删改不丢原意,怎么把一件事写成新闻。“删改不是改意思,是去掉多余的词,让事实自己说话。”

课后,陈同志叫住余念新:“你就是余念新?”

“是。”

“你那篇稿子我看过,笔稳,字实。但现在报社强调团队,单篇写得好没用,得听编委的统一安排,懂吗?”

“懂。”

“明天去报社帮忙排版,试三天,看看情况。”

报社在延河东岸,一排窑洞靠山,印刷机昼夜不停,纸堆得像墙。编辑室里十几张桌子,稿子一摞摞堆着,空气里全是油墨味。一个老编辑领着他:“你负责整理地方通讯,先分类,别改句子,等审核了再说。”

,!

“是。”

余念新埋头干到天黑,稿子五花八门,有写工厂增产的,有写互助组春耕的,还有写老乡送子参军的。中间夹着几张没署名的稿子,他拿去问老编辑,老编辑扫了一眼:“这是民间来的,别碰,交上去就行。”

傍晚,刘秉文来报社,问他:“适应吗?”

“还行,就是稿子有点多。”

“明天跟我去总编室,见秦总编。”

第二天上午,总编室的灯亮着,秦总编三十多岁,桌上堆着电报稿和未审核的稿子。“这次整训,是为了给后方统一口径,不光要会写,还要会选,新闻得有方向。” 秦总编看着刘秉文,“你们班的学员,能独立成稿的有几个?”

“大部分都能,余念新在分区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那好。延安准备派一批新记者去各区队,下月出发,名单我在定。余念新也在考虑范围内。” 秦总编转向余念新,“你愿意再回前线吗?”

“服从组织安排。”

“好,回去等通知吧。”

那天黄昏,余念新路过保育院旧址。窑洞前的老槐树还在,只是院里的孩子换了一批,正排队唱歌。他站在坡上看了会儿,没进去 —— 这里是他的起点,却不是终点。从坡上能看到延河对岸的灯,散在塬上,像星星。

夜风渐凉,远处传来哨兵的脚步声,还有窑洞前红旗飘动的 “哗啦” 声。余念新往训练班走,心里清楚,不管是留在报社,还是再回前线,他都得守住 “诚实” 的底线 —— 就像刘秉文说的,新闻要实,要让老百姓看得懂、信得过。

几天后,训练班公布分配名单,余念新被派回陕北第三分区,还是负责《边区战讯》,只是多了个任务:培养分区的通讯员,规范稿源。拿到通知时,他没意外,反而觉得踏实 —— 北线有他熟悉的人,有他熟悉的事,还有那台旧油印机,等着他回去继续写 “真稿”。

出发那天,王科员来送他:“到了那边,多写点好稿子,让延安也看看北线的变化。”

余念新点头:“我会的。”

驴车沿着延河走,风里带着草的清香。他回头看延安的窑洞,心里忽然想起小林说的 “报纸断不了”—— 只要还有人愿意写真事,这报纸,就永远断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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