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在天明前渐渐停歇。
甄嬛难得在雷雨夜睡得安稳,醒来时,天色已蒙蒙亮。
她微微一动,发现自己的手仍被牢牢握着。
抬眼看去,年世兰竟还坐在床沿,保持着昨夜守护的姿势,只是头微微低垂,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
晨光微熹,透过窗纸,为室内镀上一层柔和的灰白。
“听闻华妃娘娘倾国倾城……”
“汉军旗的翘楚……”
“满蒙八旗加一块,都不及华妃娘娘凤仪万千……”
这是入宫前芳若姑姑和她说的话。
自她入宫以来,波澜频生,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在如此近的距离,毫无阻碍地打量这位以艳冠后宫着称的华妃娘娘。
卸去了平日精致的钗环和浓烈的妆容,冷冽白皙的皮肤,长睫低垂,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减去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反而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
果真是绝美的人儿……
甄嬛心中莫名一动。没想到眼前这位权倾后宫的妃子,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这个念头刚起,她就看到年世兰的眼睫颤了颤,立刻睁开了眼。
那双凤眸中虽布满血丝,却瞬间恢复了锐利清明,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脆弱只是错觉。
甄嬛猛的收回目光,假装看向床帘,好像做了心虚的事一样。
年世兰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握着甄嬛的手,仿佛那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个动作,起身时,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峭:
“醒了?既然醒了,就传膳吧。颂芝。”
她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却依旧不容置疑。
“是,娘娘。”颂芝早在门外候着,闻声立刻带着宫女们端着洗漱用具和早膳进来。
流朱和浣碧也连忙上前伺候甄嬛起身。
流朱一边替甄嬛梳头,一边小声禀报道:
“小主,槿汐姑姑昨夜感染了风寒,发起热来,怕过了病气给小主,昨夜便禀了周公公,暂时挪到后罩房休养去了。”
甄嬛闻言,心中一紧:“严重吗?请太医看过了没有?”
不等流朱回答,正在用清茶漱口的年世兰便淡淡开口:
“本宫已让章太医去看过了,说是积劳受寒,吃几剂药发发汗就好。周宁海会看着安排,你不必操心。”
她放下茶盏,瞥了甄嬛一眼:
“你如今的身子,最忌沾染病气。崔槿汐是个懂规矩的,知道轻重。在她好利索之前,你身边的事,就让流朱浣碧多费心些。”
甄嬛知道华妃此举虽是控制,却也合情合理,且确实安排了太医,便按下担忧,恭敬应道:
“是,臣妾明白,谢娘娘关怀。”
用早膳时,皇帝身边的小夏子突然来传话,说皇上刚下朝,惦记着莞常在昨夜是否被雷雨惊扰,特意让苏培盛苏公公过来瞧瞧。
年世兰眉梢微挑,放下银箸:“请苏公公进来。”
苏培盛满面笑容地进来,打了个千儿:
“奴才给华妃娘娘请安,给莞贵人道喜。皇上惦记着娘娘和莞贵人,特让奴才来瞧瞧,昨夜雷雨大作,小主可还安好?”
年世兰代答道:“有劳皇上挂心,苏公公回去禀报皇上,莞贵人一切安好,昨夜睡得也踏实。本宫在这儿守着,能有什么闪失?”
“是是是,有娘娘在,皇上自然是一万个放心。”
苏培盛连连赔笑,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室内,状似随口问道:
“哟,今儿个怎么没见着槿汐姑娘在跟前伺候?可是娘娘另有差遣?”
“崔槿汐昨夜不慎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莞贵人,本宫让她挪出去静养几日。怎么,苏公公有事找她?”
苏培盛忙道:“不敢不敢!奴才就是随口一问,想着槿汐姑娘是老人儿,最是稳重周到,有她在莞贵人跟前伺候,皇上和娘娘也更放心些。既然病了,自然是静养为上,静养为上。”
他顿了顿,又道,“莞贵人有娘娘亲自照看,那定是再稳妥不过了。奴才这就回去禀报皇上,也让皇上安心。”
午后,翊坤宫后罩房。
崔槿汐服了药,正昏沉睡着,周宁海轻手轻脚进来,放下一包药材在桌上,低声道:“槿汐姑娘,这是苏公公方才托人捎来的上等老山参,说是给你补补身子,让你安心静养。”
崔槿汐昏沉中依稀听见,心中明了。
在这深宫,有这点若有似无的旧情与关照,已是难得。
她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小主昨夜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