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刚蒙蒙亮，一阵沉闷的轰隆声便从谷外传来，将林凡从浅层的入定中惊醒。
他缓缓睁开双眼，感受了一下体内比昨日又精纯了一丝的灵力，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平静地起身，推开了洞府的石门。
只见谷口方向，一名御使着飞行法器的执事弟子，正将数个巨大的木桶倾倒而下。桶中之物甫一落地，一股浓烈刺鼻的药渣酸腐之气，混合着草木烧焦的味道，便瞬间弥漫开来，比之昨日的金属焦糊味，更加令人作呕。
这便是炼丹堂新送来的废料了。
林凡面色如常，与其他被惊醒的杂役弟子一同，默默地走出洞府，拿起各自的工具，走向了那座新堆积起来的药渣山。
有了昨日的经验，他今天的动作显得愈发熟练自然。他学着旁人的样子，用铁钳费力地翻动着那些黏稠的、五颜六色的药渣，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嫌恶与麻木，与周围的杂役弟子一般无二。
那名为赵平的监督弟子，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靠在远处的一块巨石上，偶尔睁开眼皮扫视一圈，见众人都在老实干活，便又闭目养神起来，似乎对这能熏死人的气味早已习惯。
林凡手上动作不停，心神却分出了一缕，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些废料。
炼丹废料，远比炼器废料要复杂得多。其中不仅有大量的药渣，还有许多炼制失败后凝结成的、奇形怪状的黑色焦块，以及一些破碎的丹炉残片和烧毁的玉盒。
他凭借着过人的感知，能清晰地分辨出不同药渣中残存的药力属性。有的温和，有的暴烈，有的则蕴含着丝丝毒性。他甚至在一块不起眼的焦黑丹渣中，感应到了一股极为微弱、但却异常精纯的火灵力波动，想来是某种高阶丹药炼制失败后的残留。
他心中微动，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用铁钳将其夹起，与其他一些看起来尚算完整的药渣一同，扔进了身旁的筐中。这些，都属于需要上缴的“有用之物”。
就这样，日复一日。
白日里，林凡便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最普通、最认命的杂役弟子，沉默寡言，埋头苦干。他从不多言，也从不多看，只是默默地完成着自己分内的工作。他会准时将分拣出的废料上缴，换取那少得可怜的贡献点，也会在赵平偶尔的呵斥与刁难下，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畏缩与顺从，期间他也没忘了定时兑换清障丹。
这番表现，让他很快便彻底融入了这群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杂役弟子之中，再也无人觉得他有任何特殊之处。就连那监督弟子赵平，在几次刻意找茬、却发现林凡始终逆来顺受之后，也渐渐失去了兴趣，不再将他放在心上。
而到了夜晚，当整个废料谷被浓郁的秽气与死寂笼罩之时，林凡的洞府，便成了他独享的一方天地。
他会开启所有禁制，盘膝坐在石床之上，手握灵石，小心翼翼地运转起《基础五行诀》。
外界那足以侵蚀修士道基的驳杂秽气，在他功法的玄妙运转之下，被强行分解、提纯，化为一丝丝精纯的五行灵力，与灵石中的精纯灵力一同汇入他的丹田气旋之中。
这个过程，对心神的消耗极大。每一次运转周天，他都必须全神贯注，精准地操控着五行灵力的循环，稍有差池，便可能导致秽气入体，损伤经脉。
但效果也是显着的，林凡的修为肉眼可见的飞速上涨。期间他打开了师尊送与他的储物袋，发现里面是一些练气用的丹药和灵石，足以抵得上正常修士两年修炼所需了。不禁心中一暖，师尊确实对自己不错。日后定要百倍报答于他老人家。
但由于白天的时间被分拣的工作全部占据，因此术法和符箓上的练习只能暂时搁置了。
时间，便在这枯燥而又充实的规律生活中，悄然流逝。
转眼间，三个月的时间便过去了。
这期间，林凡每隔三日，便会准时离开废料谷，前往翠微峰后山，照料孙老头的那片私人药园。
他依旧如从前一般，将药园内的每一株灵草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机盎然。
孙老头偶尔会现身看上一眼。他只是背着手，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林凡身上和他照料的灵草上打个转，见林凡神色沉静，气息平稳，并未因废料谷的恶劣环境而变得颓丧或焦躁，便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又挥手让他离去，从不多言半句。
孙老头不知道林凡是如何在废料谷那等地方保持这份心境的，但他看得出，这弟子并未自暴自弃。只要药园无恙，弟子心气未失，他便也懒得多问。修仙之路，各有机缘，也各有天命，他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而林凡，也从师父那平淡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默许。他知道，只要自己不惹出乱子，能将这片药园照料好，师父便会一直做他身后那座无形的靠山。
有了这份认知，他在废料谷中的行事，便愈发地沉稳与低调。
这一日，夜晚时分，洞府禁制之内。
林凡盘坐在石床之上，手握两枚灵石，神情平静，但身周灵力鼓荡，显然正在突破境界的关键时刻。
林凡体内，基础五行决全力运转，丹田内的五色气旋快速旋转，灵石中的精纯灵气不断融入其中，气旋的规模也在隐隐扩大。这样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整个气旋一震，规模再次扩张了一倍有余，并逐渐稳定下来。
突破，练气五层！
林凡周身灵力气息逐渐平复，目视体内，不仅灵力的质和量更进一步，神识也增强了一些，就连肉身经脉宽度都拓宽了几分，经脉的韧性也增加了不少。而最关键的是，那与炼化灵气速率息息相关的五行气旋规模再次扩张了不少，代表着林凡练气的效率进一步提高。
“这基础五行决绝对不是凡物。”林凡心中感慨，可惜那块玉佩实在没什么反应。
不再想玉佩的事，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枚空白的玉简，将神识沉入其中，开始将这三个月来的观察与发现，一一记录、归纳。
这三个月来，他除了修炼与照料药园，其余的所有心神，都用在了观察与分析那些被运送至谷中的废料之上。
如今，他对于宗门各类废料的运送规律，已然是了然于胸，心里对宗门修仙四艺的状况也有些许猜测。
首先，是炼丹堂的废料。其数量最多，几乎每日都会有新的药渣与废丹被倾倒下来。这说明，炼丹，可能是云霞宗内最为活跃、从业弟子最多的一门技艺。无论是为了满足宗门弟子日常修炼所需，还是对外交易，丹药的需求量都极为庞大。庞大的需求，自然催生了大量的炼丹师与学徒，其产出的废料，自然也是最多的。
其次，是符箓殿与藏经阁等地送来的杂物。这类废料，大约每隔三五日便会运来一次。其中大多是绘制失败的废符、用坏的符笔、以及一些破损不堪的典籍和空白玉简。这说明，制符一道在宗门内也颇为流行，但其门槛与消耗，可能比炼丹要稍高一些，从业人数自然也少了一些，毕竟符阵有相通之处。林凡暗中留意了之下，也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显然这些东西送来之前应该是经过筛选的，他们只是查漏的最后一环罢了。
再次之，便是炼器阁的废料。大约每半个月，才会运来一批。数量不多，但分量极重，大多是些高阶法器炼制失败后的残骸。这让林凡推断，宗门内的炼器师数量恐怕不多，且大多是些修为较高的修士。炼器一道，对材料、火候、以及神识的要求都极高，远非炼气期弟子能够轻易涉足。
而最少的，便是与阵法相关的废品。
三个月来，他只见过一次。那一次，送来的也只是一些报废的基础阵旗和几块灵气耗尽的阵盘基座，连一张完整的废弃阵图都未曾见到。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宗门的阵法师技艺高超，几乎从不失手，所以产出的废料极少。要么，便是宗门的阵法之道，已经式微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地步，甚至可能连专门的阵法殿，都已名存实亡。
但按照师尊孙老头所言，林凡未入外门，还算不得真正的宗门之人。因此这些也只是他的一个猜测，靠不靠谱还是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