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整，林栀深吸一口气，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里面传来沈司珩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栀推门进去。他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书桌后，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疏离感。
“沈先生。”林栀走到书桌前，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把手里的平板电脑递过去，上面标注了几个关于s基金早期投资逻辑的问题。“这几个地方，陈助理给的资料里解释得比较简略。”
沈司珩接过平板，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目光专注。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看了片刻，然后才抬眼看她，眼神深邃：“这部分涉及一些未公开的尽调细节和风险评估模型。”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林栀的心却微微提了起来。这是要拒绝深入解释？还是又要用“商业机密”来搪塞她？
然而，沈司珩接下来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
“如果你真的打算介入管理，而不是仅仅挂名，”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需要了解这些底层逻辑。明天上午，我会让陈助理把加密资料发给你。另外，每周三晚上，我可以抽出两个小时，解答你的疑问。”
林栀愣住了。
他……这是同意了？不仅同意给她看更核心的资料，还……定期给她开小灶？
这算不算是……他所说的“诚意”的一部分？
“好……好的。”林栀压下心里的惊诧，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谢谢沈先生。”
沈司珩微微颔首，将平板还给她，似乎不打算再多言。
林栀拿着平板，感觉这次“业务沟通”似乎结束得太快了。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该立刻离开，还是再说点什么。空气仿佛又凝固起来。
就在这时，沈司珩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她，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对了，明天下午，陈助理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林栀下意识地问。
“到了就知道。”沈司珩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电脑屏幕，结束了谈话的姿态很明显，“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林栀：“……” 又是这种不容置疑的安排。
她抿了抿唇，说了声“知道了”，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关上门，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心跳还有些不稳。沈司珩的态度……好像真的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至少，在“合作”这件事上，他给出了更实际的、而非仅仅口头上的支持。
这让她心里那只弱弱的小猫，又偷偷探出了头。
第二天下午，陈助理准时出现，开车载着林栀离开了“云顶之巅”。车子没有驶向市中心任何一栋商业大厦，反而开往了市郊一个新兴的科技园区。
最终，车子在一栋看起来崭新、设计感极强的白色建筑前停下。建筑周围环绕着大片的绿地，环境清幽。
“林小姐，到了。”陈助理为她拉开车门，递给她一张门禁卡，“沈总交代，您自己进去就好。”
林栀接过门禁卡，心里满是疑惑。沈司珩搞什么名堂？带她来参观别人的公司？
她刷开玻璃大门，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明亮、挑高极高的大厅，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天窗洒下来，温暖而通透。但吸引林栀目光的，并非这现代化的装修，而是大厅一侧，那面巨大的、如同博物馆标本墙一般的立体植物墙！上面错落有致地生长着数百种形态各异的植物，许多甚至是她只在文献里见过的珍稀品种！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指尖轻轻拂过一片蕨类植物羽毛状的叶片，呼吸都放轻了。
这……太美了。
穿过大厅，陈助理之前简单提过的指引浮现在脑海。她沿着走廊向前，刷开了一扇厚重的、印着“授权人员进入”标识的门。
门后的景象，让林栀彻底僵在了原地，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这……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或者实验室。
这是一个完全按照她梦想中的样子打造的——顶级植物分子实验室！
宽敞的空间被合理划分成不同的功能区。超净工作台、pcr仪、凝胶成像系统、高速离心机、激光共聚焦显微镜……所有她曾经只能在顶级研究所官网图片上流口水的尖端设备，一应俱全，闪着冰冷的、专业的光芒。
靠墙是一排高大的恒温培养架，上面摆放着各种组培苗，生长状态极佳。旁边还有一个独立的细胞培养间和低温样品库。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在实验室的另一侧，竟然有一个小型的模拟生态舱！可以模拟不同光照、温度、湿度甚至土壤成分的环境，用于研究植物在不同胁迫条件下的生理反应！
这简直就是每一个植物科研狗梦寐以求的天堂！
林栀像梦游一样，一步步走进去，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些冰凉而精密的仪器。她走到实验台前，上面甚至整齐地摆放着一套未拆封的、印着她名字缩写“lz”的高级实验服和一副定制护目镜。
旁边还有一本厚厚的实验记录本，扉页上，打印着一行小字：
她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这不是s基金那种带着算计和利益的“礼物”，这完全是她个人梦想的投射！他怎么会知道？她只在很久以前，在论坛上跟“s”大神闲聊时，半开玩笑地描述过自己理想实验室的样子！连苏晓晓她都没说得这么详细！
沈司珩……他不仅看了，还记得？而且还……把它变成了现实？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感动，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沈司珩走了进来。他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与这个充满生命力和科技感的实验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站在门口，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林栀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声音哽咽：“这……这是……”
“一个实验室。”沈司珩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设备还算齐全，应该能满足你目前的研究需求。地址离你学校和你正在做的生态园项目都不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眶，几不可察地移开，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解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商业决策：
“别误会。我看好你在植物应用研发方面的潜力，这算是一笔……前期投资。”
林栀看着他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个完美复刻她梦想的实验室，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上心头。
投资？
哪个投资人会连实验服上的名字缩写和记录本上的寄语这种细节都考虑到？！
这个口是心非的冰山！送个礼物都要找这么蹩脚的借口！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剩余的湿意逼回去，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直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沈司珩，”她的声音还带着点鼻音，但眼神却亮得惊人，“谢谢你。”
她没有戳穿他的借口，只是真诚地道谢。
谢谢你，记得我随口说过的梦想。
谢谢你，把它变成现实。
谢谢你，用这种……别别扭扭的方式，表达你的“诚意”。
沈司珩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微微泛红的鼻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避开她的视线，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
“嗯。钥匙和权限卡在桌上。后续有什么需要，直接联系陈助理。”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某项任务，转身便要走。
“沈司珩！”林栀叫住他。
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林栀看着他那冷硬的背影，嘴角却忍不住一点点弯了起来，像是终于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一样，带着点狡黠和……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亲昵，轻声说：
“这笔‘投资’，我会让你看到……超额的回报。”
沈司珩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迈开长腿，更快地离开了实验室。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林栀终于忍不住，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在空旷明亮的实验室里，开心地转了几个圈。
阳光透过天窗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那座因为欺骗和冷漠而筑起的冰墙，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
冰山之下，也许……真的藏着火山？
至少，今天，她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冰山之下的，滚烫的暖意。
这感觉……好像，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