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暖风与江州的微寒仿佛是两个世界。考察归来，陈默的行李箱里塞满了各种资料、笔记和名片，但更沉甸甸的，是脑子里不断碰撞、发酵的新想法。
他没有急着回管委会报到，而是先去了“墨香阁”。店里依旧是那股让人心安的墨香，林洛书正在用细小的毛笔为一部修复好的古籍填写签条。
“回来了？”她抬眼看了看风尘仆仆的陈默，放下笔，去给他倒水。
“嗯，回来了。”陈默长出一口气，在外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接过水杯，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茶海前，而是拉过凳子，坐在林洛书的工作台旁，看着她笔下工整清秀的小楷。
“看你这眼神，像是出去打了一场仗，没输，但也赢得不轻松。”林洛书一边慢慢写着字，一边轻声说。
陈默笑了笑，带着些许疲惫：“仗没打，学了不少。就是觉得……差距挺大。”他简单说了说南方看到的平台机制、人才政策和那种深入骨髓的服务意识。
林洛书安静地听着，末了，才说：“修古书讲究因物制宜，不能拿修复绢本的法子去修竹简。他们那儿是沃土，能种奇花异草。咱们这儿是刚开垦的生地，得先养土，耐得住寂寞，才能长出好庄稼。路子不一样，急不来。”
她的话总是这样，不紧不慢，却总能点在他心坎上。陈默看着那娟秀的字迹，浮躁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是啊，学的是思路和方法，而不是生搬硬套。
第二天回到管委会，郑国锋第一时间把他叫到办公室。
“怎么样，这趟出去，感触颇深吧？”郑国锋递给他一支烟。
陈默接过，没点，拿在手里：“书记，感触太大了。人家是精耕细作，我们还在拓荒。不过，也不是全学不了。”他简要汇报了最核心的几点收获：市场化运营的共性技术平台、精准的产业政策工具、以及对知识产权和人才近乎“苛刻”的保护力度。
郑国锋听完，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路子看准了就行。说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干？”
“我准备先做两件事。”陈默思路清晰，“第一，立刻优化我们的人才保障政策。南方那边，一个顶尖人才带来的团队，政府能给到千万级的综合支持，包括薪酬补贴、研发经费和住房。我们之前的政策力度不够，吸引力不足。我建议参照他们的标准，设立一个‘产业领军人才专项’，真金白银，精准滴灌。”
“可以，你拿具体方案。”郑国锋点头。
“第二，是关于那个共性技术平台。”陈默身体微微前倾，“我反复琢磨了他们的模式，完全照搬我们没那个财力。但我们可以先搞一个‘精简版’，不追求大而全，就聚焦在我们最急需的一两个点上，比如功率器件的特色工艺优化，或者芯片设计的eda工具本地化服务。联合敏杰、芯辰这几家企业，再拉上一两家高校，先搞个‘联合实验室’试点，摸索经验。”
“嗯，这个思路务实。”郑国锋表示赞同，“步子可以小一点，但方向要对。你牵头，尽快把方案细化，上会讨论。”
带着郑国锋的支持，陈默回到经济发展局，立刻召集骨干开会。
何卫东一进来就兴奋地说：“陈委员，您可算回来了！您不知道，您走的这些天，钱保国那边没少阴阳怪气，说什么‘出去逛一圈就能解决问题了？’”
陈默摆摆手，没接这个话茬：“闲话以后再说。卫东，你马上牵头，联合人社局，参照南方标准，起草一个升级版的《产业领军人才引进与保障实施办法》，要敢突破，敢给政策，一周内我要初稿。”
“明白！”何卫东精神一振。
“另外，”陈默看向其他人，“我们之前构想的共性技术平台，准备启动试点。就定名为‘江州经开区特色工艺集成电路联合实验室’。产业发展科负责，立刻与敏杰、芯辰，还有省理工大微电子学院联系，征求合作意向，草拟共建方案框架。”
任务布置下去，整个经济发展局再次高速运转起来。陈默自己也投入到紧张的方案撰写和沟通协调中。
几天后，党工委会议上，陈默正式提交了《关于优化人才政策及启动联合实验室试点的方案》。
钱保国果然第一个跳出来质疑。
“陈委员，你这去了一趟南方，魄力见长啊。”钱保国皮笑肉不笑，“这人才政策，动不动就是几百万上千万的支持，钱从哪儿来？财政压力这么大，都投给一两个人，其他工作还干不干了？还有那个联合实验室，听起来好听，别又是搞个花架子，最后成了无底洞。”
陈默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地打开投影。
“钱主任的担心，可以理解。”他语气平和，“关于资金问题，我们可以多渠道解决。一部分从现有的人才专项资金里优化支出结构，挤出一部分；一部分可以尝试从产业引导基金的收益中划转；另外，我们还可以积极申请省里的相关人才项目配套资金。关键是，我们要算大账。一个顶尖人才带来的技术突破和产业链价值，可能远超这点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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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切换ppt，展示南方某市的案例：“大家看，他们引入一个海外领军人才，带团队攻克了一项关键工艺，直接帮助本地一家企业拿下国际大单，年新增产值超过五个亿，税收几千万。这叫‘四两拨千斤’。”
“至于联合实验室，”陈默看向钱保国，目光坦然，“我们不强求，不摊派。采用‘自愿入股、共同投入、风险共担、成果共享’的市场化机制。管委会投入引导资金和场地，企业根据自身需求投入研发经费和设备，高校投入技术和人才。目标明确，就是解决我们园区企业当前最迫切的一两个技术难题。这绝不是花架子，而是为企业纾困、为产业筑基的实事。”
他的解释有理有据，既有数据支撑，又有成功案例，还将投入风险降到了最低。原本一些持观望态度的委员，也纷纷点头。
郑国锋最后拍板：“陈默同志的方案，思路是清晰的，方向是正确的，措施也是务实的。人才和研发，是我们开发区长远发展的两个轮子，再难也得投，也得搞。原则通过，具体细节，请陈默同志牵头，尽快完善落实。”
散会后，钱保国脸色不太好看，快步走了。何卫东凑到陈默身边，低声道：“陈委员，还是您有办法，准备得充分，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陈默摇摇头：“争论不重要，把事情做成才重要。你抓紧去落实，尤其是和企业的沟通，一定要到位，要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自愿参与进来。”
一周后，优化后的人才政策正式出台，在业内引起了不小反响。而“特色工艺集成电路联合实验室”的筹建也进展顺利，敏杰微电子和芯辰科技表现出浓厚兴趣，省理工大方面也给予了积极回应。
傍晚，陈默站在办公室窗边，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的园区。南方取回的“他山之石”，正在江州这片土地上开始打磨、成型。他知道，前路依然漫长，挑战不会减少，但方向已然清晰，脚步也更加坚定。他回到办公桌前，翻开了联合实验室的第一版共建协议草案，仔细审阅起来。这一次，他要为江州的集成电路产业，真正打造一个能造血、能抗风险的创新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