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医学院实验楼的玻璃窗，落在周哲面前的培养皿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他盯着显微镜下形态各异的细胞，指尖却有些发僵——这已经是他这周第三次重做细胞培养实验了，前两次要么因为无菌操作不规范污染了样本，要么因为孵箱温度控制偏差导致细胞凋亡。
“周哲，你这组数据要是再出不来，月底的组会可就没法交差了。”师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催促，“现在评奖学金、申博，哪样不看科研成果？你当初可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别掉队啊。”
周哲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备考那两年，他每天泡在图书馆，背解剖图谱、刷真题卷，眼里只有“考上研究生”这一个目标。他以为考上之后就能离“当医生”的梦想更近一步，可真正进了实验室才发现，日子被无休止的实验、文献和数据填满，别说接触临床，连医院的大门都很少踏进去。
更让他焦虑的是实验室里的氛围。有人为了抢试剂偷偷修改登记记录，有人在组会上故意挑别人实验的毛病，还有人私下里比拼谁发的论文影响因子更高。周哲不擅长这些弯弯绕，每次和师哥师姐交流实验思路，都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这天晚上，他在实验室待到十一点，培养皿里的细胞还是没达到预期状态。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翻出手机里高中时的照片——那时他陪着生病的奶奶去医院，看到医生耐心地给奶奶解释病情，还特意把药的服用方法写在纸上，那一刻，他心里种下了“当医生”的种子。可现在，这个种子好像快要被科研的压力淹没了。
“怎么还不回去？”导师的声音突然传来，手里还拿着一杯热牛奶，“我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好，下周给你安排了医院内科的实习，跟着赵医生学点临床知识，换换脑子。”
周哲愣了一下，随即握紧了杯子。他早就听说过赵姐——内科的副主任医师，不仅医术好，对患者还特别有耐心，只是一直没机会接触。或许，这次实习能让他找到点方向？
周一早上，周哲提前半小时到了医院内科病房。护士站里，赵姐正穿着白大褂，低头写着病历，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鼻梁上的眼镜架微微滑到鼻尖，看起来温和又干练。
“你就是周哲吧？”赵姐抬头看到他，笑着招了招手，“今天跟我一起查房，记得多听多记，有不懂的随时问。”
查房从3床开始。患者是位七十多岁的老爷爷，患糖尿病多年，这次因为并发症住院。赵姐走到病床边，先帮老爷爷掖了掖被角，才轻声问：“王爷爷，昨晚睡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心慌？”
老爷爷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有些含糊：“睡得还行，就是早上起来有点头晕。”
赵姐没立刻开医嘱，而是蹲在床边，慢慢跟老爷爷聊起天：“您是不是昨晚没敢喝水啊？我看您床头柜上的水杯还是满的。”
老爷爷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怕晚上起夜麻烦，就没敢喝。”
“那可不行，”赵姐语气温柔却坚定，“您有糖尿病，缺水容易导致血糖波动，反而更危险。这样，我让护士给您准备个带刻度的杯子，每天喝多少水，我写在纸上贴在您床头，您按这个量喝，好不好？”
老爷爷连连点头：“好，好，听赵医生的。”
周哲跟在后面，手里的笔记本记得飞快。他原以为查房就是简单的问病情、开医嘱，没想到赵姐会注意到这么多细节——患者的水杯、床上的被子、说话的语气，每一个小细节里都藏着用心。
查完房，赵姐带着周哲去诊室坐诊。第一个患者是位年轻妈妈，抱着发烧的孩子，急得眼圈发红：“赵医生，您快看看，孩子烧了两天了，吃了退烧药也不管用。”
赵姐先接过病历本，仔细看了看，然后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用听诊器听了听孩子的肺部，才柔声说：“您别着急，孩子只是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烧，我给您开点药，再教您几个物理降温的方法。”她一边写处方，一边跟年轻妈妈解释：“这个药要在孩子体温超过385度时吃，每次吃多少，我都写清楚了。您回家后多给孩子喂点温水，用温水擦孩子的额头、腋窝和大腿根，每隔半小时擦一次，要是明天还烧，您再带孩子来复查。”
年轻妈妈接过处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连声道谢。周哲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自己当初想当医生的原因——不是为了发表多少论文，而是为了像这样，在别人需要的时候，能伸出援手，能给人带来希望。
接下来的几周，周哲跟着赵姐接触了各种各样的患者：有因为工作压力大患上高血压的年轻人，有担心医药费太贵想放弃治疗的老人，还有对病情充满恐惧的癌症患者。每次遇到棘手的情况，赵姐都能从容应对——对年轻人，她会耐心讲解健康生活的重要性；对老人，她会帮忙申请医院的救助政策；对癌症患者，她会轻声安抚，鼓励他们积极治疗。
有一次，一位癌症患者因为化疗反应严重，情绪特别低落，拒绝吃饭。赵姐知道后，特意从家里带来了自己做的粥，坐在病床边，陪着患者聊天：“我知道化疗很辛苦，但你看，你的孩子每天都来陪你，你要是放弃了，他们该多伤心啊。咱们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就有新的治疗方案了呢？”
患者看着赵姐手里的粥，又想起每天来陪自己的孩子，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慢慢接过了粥碗。周哲站在门口，心里又酸又暖——原来，医生不仅要治疗身体的疾病，还要治愈心里的伤痛。
这天晚上，周哲跟着赵姐值夜班。凌晨两点，急诊送来一位心梗患者，情况危急。赵姐立刻组织抢救，指挥护士输液、做心电图，自己则跪在病床边，给患者做心肺复苏。汗水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浸湿了白大褂，可她的动作却一刻也没停。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患者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下来。赵姐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周哲递过去一瓶水，小声问：“赵姐，您每天都这么累，难道就没觉得过辛苦吗？”
赵姐喝了口水，笑了笑：“怎么不辛苦？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晚上也睡不好。可每次看到患者从死神手里被拉回来，看到他们康复后笑着跟我打招呼，我就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她转头看着周哲，眼神认真，“周哲，我知道你们现在做科研很重要，论文也很重要，但你要记住，学医的初心是什么。我们做科研，是为了找到更好的治疗方法；我们发表论文，是为了分享经验，帮助更多的患者。可如果忘了守护生命的温度，就算科研成果再多，也失去了学医的意义。”
赵姐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周哲迷茫的心。他想起自己在实验室里的焦虑，想起那些为了论文而忽略的东西，突然觉得很惭愧。原来，他一直把论文当成了目标，却忘了自己最初想当医生的初心——不是为了追求科研成就，而是为了守护每一个生命。
从那以后，周哲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在实验室里，他不再只盯着数据，而是会思考“这个实验成果能给患者带来什么帮助”；在医院实习时，他会主动跟着赵姐学习问诊技巧，帮患者解答疑问，甚至会在下班后留下来，陪孤独的患者聊聊天。
有一次，他在实验室里成功研发出一种能快速检测糖尿病并发症的试剂，比传统方法节省了一半的时间。他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赵姐，赵姐笑着说：“太好了！这样一来，患者就能更早发现病情，更早接受治疗了。”
周哲看着赵姐的笑容，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他终于明白，科研和临床并不是对立的，而是相辅相成的——好的科研能为临床提供更好的支持，而临床的需求也能为科研指明方向。
这天晚上，周哲在日记本上写下：“学医这条路，或许会充满艰辛，但只要守住初心，守住生命的温度，就一定能走下去。”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日记本上，温柔而坚定。